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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此前對迷天七聖盟的京郊堂口動手回來之後,看這兩人應當是正好商討完善後處理。
端著溫水面盆的侍女候在一邊,等著狄飛驚用熱帕子護理眼睛和雙手。
但現在看起來是確實有這個必要的。
他的藤椅與石桌的高度,讓他雖然此時是垂下頭的狀態,也恰好方便他看向斜前方的原畫和面前鋪開的畫紙。
時年很難不將注意力放在他的手上,從這隻纖細修長,握著畫筆的手下誕生的,是幾乎完全復刻了前方畫卷上的畫面,讓人不由感慨,他這觀察力的本事絕不應當只在臨摹作畫上用才對,更關鍵的是——
時年是知道他的武功應該不低的,這樣的一隻操縱精妙細緻的手,發出的招數想來不會太尋常,讓她下意識地又將對他的重視提升了一層。
「你打算對哪一位聖主動手?」狄飛驚一邊執筆勾勒一邊問道。
在他覺得對方會給出的答案里,他已經先行排除掉了已經被她行刺過的五聖主呂破軍,果然她給出的答案是,「二聖主。」
「為何是她?」
時年總不能說,因為她定下生擒的規則就是為了把朱小腰從迷天七聖盟給拎出來,在京城外那楚河鎮上打出的前後夾擊,讓她對此人審時度勢的本事和出手的果斷,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
生擒便有勸服的可能。
所以她說的是,「因為現在有很多人在找她。」
在外人看來,她是唯一一個可能同時目睹了狗道人和趙畫四是如何身亡的人,所以驚怖大將軍府的人在找她,元十三限的人也在找她。
「那豈不是更難找到她的蹤跡了?」
狄飛驚落筆平穩,顯然時年給出的這個回復並沒有讓他覺得太意外。
「所以如果我是她的話,我會選擇一個看起來危險又容易暴露,卻實際上沒人想得到的地方待著。」
她回答的時候定定地看著在狄飛驚筆下已經幾乎成型的畫。
這個低頭作畫的青年用眼尾餘光掃過去,看到她臉上不帶掩飾的笑容。
她又似乎是在極力讓自己顯得不要高興過了頭,壓了壓嘴角的弧度,這讓他越發肯定自己的某種猜測。
「那就放手去做吧。」
時年和雷媚在第二天一前一後動的身。
雷媚沒有說自己選定的目標是誰,但時年瞥了眼她帶的是誰大概也有數了。
她拒絕了雷損又提出的讓她帶點人手的好意,而是孤身一人,在離開了六分半堂後尋了個客棧開了個房間,在裡面換上了偽裝,出來後已經成了個看起來清雅俊秀的公子哥。
春雨連綿的時節不過放晴了幾天又重新下起了雨,她打著傘漫步在汴京的街頭。
沒走幾步,雨勢又加大了些,便乾脆站在一處屋檐下躲雨,反正著急也急不來,她找朱小腰未必容易,雷媚要找顏鶴髮也不會簡單到哪裡去。
都不是一天兩天能辦到的事情,停下躲雨也不算什麼耽擱。
只不過她沒想到,自己還沒再一次見到朱小腰,已經先在躲雨的地方見到了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她也不知道這位本應該坐鎮在金風細雨樓里的人,到底是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此地,他甚至沒有帶著自己的手下,也像是個匆匆趕路的路人一樣,和她一起看著外面細雨濛濛天氣里纏綿細密的雨絲。
時年知道六分半堂的盯梢都被她甩了個乾淨,看起來蘇夢枕對自己此時的處境也很有信心。
他甚至沒帶著什麼偽裝,只是披著的外衫不像是此前看到的幾次一樣厚重,就像是個尋常的病患。
臉色跟外面的天色比起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更糟糕一點。
尤其是當他咳嗽起來,胸腔里令人覺得撕心裂肺的聲音,在少了一層大氅的遮攔後,更是讓人覺得他能外出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你不該在此時出現。」時年朝他看了一眼。
她最近見到的人里,蘇夢枕是實在不能歸納入好看的行列的,一個人病得久了,還是那種說不上名號的病灶,總是會有些形銷骨立的既視感,尤其是在她昨天見了白游今和狄飛驚之後。
但倘若把這三個人放在一起,時年覺得她第一眼注意到的,一定還是這個蒼白到眼神里的寒火都帶著霜色的青年。
她很快收回了目光,像是個與對方素不相識的人一樣繼續看著外面的雨簾。
「如果我只知道端坐玉峰塔上,等待底下人匯報的結果,那金風細雨樓遲早會毀在我的手上,」蘇夢枕的語氣從容,就好像方才的嗆咳從未發生過一樣,「你在白愁飛這事的處理上堪稱神來之筆,不過還欠缺了點考慮。」
「白愁飛?」
「他改名了。」蘇夢枕這麼一說時年當然也明白了,「料理的收尾我替你做了,我來是想提醒你一句,選朱小腰為目標,或許會是個玩火的舉動,你掌握的分寸若覺得有問題,及時給樓里傳遞消息。」
「你不是一個人在完成這件大事。」
他說完這句話,便打著傘走了出去。
但借著衣袖的阻擋,在錯身的瞬間,時年感覺到他將一個紙團塞進了她的手心裡。
他的手也冷得出奇,就跟這連綿春雨一樣,透著股散不開的冷意。
時年打開了紙團,上面寫著五個字,「城東歌舞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