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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個劍客郭嵩陽更不可能不知道這把劍在誰的手上。
昔年的天下第一劍客雪鷹子收了個徒弟,這個徒弟的出身來歷同樣不凡,正是藏劍山莊的這一任少主游龍生。
他來便來了,顯然這位名門之後,名師之徒對百曉生敬重得很,也容不得有人將他這樣對待。
他那把劍拔出便已是秋水生寒的凜冽,當他凌空躍起,直取城牆之時,更是讓人感覺到一股人與劍同氣連枝的寒光,徑直劈向了那拴著百曉生的繩索。
游龍生當然想在兵器譜上占有一席之地,所以他此刻的悍然出手並非是作秀,而是當真對自己的實力格外有信心。
雪鷹子教給他的劍招透著股崑崙冰雪的森冷。
游龍生一劍擊去,劍光如一道雪色的匹練,眼看著下一刻便能斬斷那根看起來無甚出奇,不過是因為百曉生先受制於人這才將他拴住的繩子,卻突然看到一道青影從城牆上落了下來。
她降落下來的速度並不快,卻反而更讓人覺得可怕。
這輕盈得像是一片羽毛一般墜落的少女,手中的飛刀早已經收回了袖中,卻仿佛一道凌空斬落,驟然間鋒芒畢露的刀。
游龍生被這迫近的刀鋒驚了一跳,而他仰頭看去,看見的是一張縱然並非擺好了姿態,卻也美得驚心動魄的臉。
不對,他陡然意識到,這便是那殺了上官金虹的「妖女」。
這初入江湖,絕不想依靠家中和師門背景的少年,咬牙握緊了手中的奪情劍,翻落在了城門之上的落腳點努力穩住了身形,劍影漫空重新直轉而來。
百曉生簡直想嘆氣,他苦等的救星沒等來,卻先來了個甫一見面就已經失了分寸的毛頭小子。
這把奪情劍在他手中又豈能發揮出昔日狄武子的風采。
雪鷹子與藏龍老人都是劍道的名家,可他們教出來的徒弟卻當真是個劍法尚未有多精妙,行事卻著實沉不住氣的傢伙。
「急而不厲,雜而不純,這便是閣下的劍招嗎?」
時年的位置不像是游龍生一般有個尚可借力的落腳點,她足尖輕點乾脆踩上了百曉生的肩頭。
這位沽名釣譽過慣了好日子的「智者」沒想到自己都這個時候了還能再遭一次罪,他現在便是恨不得自己在第一次見到時年的時候,直接果斷說他當然可以改那兵器譜的排序。
什么女人不能排入兵器譜的偏見那都不過是他自己的臭毛病而已。
可惜現在再說已經晚了,但凡他改口,不僅天下英雄都會知道他百曉生是個被掛了兩天城牆就被打服了的軟骨頭,少林那邊的動靜時年這個不怕事的還繪聲繪色地跟他說了,更是阻斷了他的退路。
他眼看著她仿佛是在逗弄這少年玩一般,飄忽的身影從對方雖快卻凌亂的十幾劍之間穿過,以讓游龍生完全無法反抗的方式掠走了他的長劍,而他則被那飛袖流雲從空中掃了下去,跌落在了城門前。
游龍生的頭頂上傳來了一陣破空之聲,他慌忙伸手去接,卻發現是他那把奪情劍又被對方以他接得住的力道拋回了他的面前。
他握住那把失而復得的寶劍後仰頭看去,那以八個字將他本以為自己劍道可與人一爭長短的信心打擊到底的少女,已經縱身翻回了城牆之上,秀麗無匹的面容上絲毫也不像是被他這行動激怒的樣子。
「閣下若想進城,我勸你還是安安分分走正門的好,若是非要來一出飛檐走壁給大家看看你的輕功,那也別怪在下當一回攔路虎了。」
游龍生白皙的麵皮頓時漲得通紅。
對方隻字不提他的劍術,反而只提到了輕功,更是讓他清楚地意識到,她當真是一點兒都沒將他放在眼裡。
他落地之時扭傷了腳,此時一瘸一拐地走向了自己的坐騎,垂著頭牽著馬走進了城中。
時年雖然說他的劍招又雜又急,可身為藏劍山莊的少主,他其實並沒有如此不堪,在名家栽培之下,他無論是眼力還是劍招的體系都遠比他的同齡人要強得多,可惜在這個由時年一手引動的群雄齊聚中,就算是他也得往後坐坐。
「為什麼不讓我出手?」阿飛有些好奇。
那畢竟是個劍客。
「跟他交手對你來說沒有長進的好處。」時年的眼神看向了郭嵩陽,對方禮貌地頷首致意,顯然並沒有多少敵意,「你才與荊無命交手不久,好比才吃了一頓罕見的美味,時隔幾日也在反覆回味,游龍生是雪鷹子的徒弟不假,他的劍道天賦不算低,假以時日打磨好了脾氣未必不是個劍道高手,但對如今的你來說就像是個……清粥配苦瓜?」
時年想了想找出了個比喻。
「清粥會沖淡上一頓的殘留,苦瓜雖也不能算差,卻平添了幾分讓人實在不想回味的味道,十年之後他若劍道有成,你與他交手沒什麼問題,可現下,你還不如養精蓄銳,到時候與那位嵩陽鐵劍切磋一二。」
阿飛愣了愣,卻也聽懂了時年話中的意思。
「我以為他是你的對手。」
時年搖了搖頭,「不,我已經看出來了,他還沒有這個與我交手的本事。」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中說不出的篤定沉靜。
阿飛覺得她好像在經過了那與上官金虹和荊無命的一戰後,有了些他也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但這種變化對她而言是好事,她此刻眼神中流轉的清輝仿佛珠玉寶器之華,並無盛氣凌人卻也讓人無端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