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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曲無容在此時已經適應了臉上蓋著一層面具的感覺,雖然不如紗輕透,卻起碼絕不會有人想著試圖揭開她的面紗看看她的長相,也更不會有人以又是可惜又是嘲諷的目光看向她。
「我去找艘船來。」她將馬寄存到了又一處被她稱為不算什麼的「家族產業」,對此曲無容已經越發無動於衷了,起碼這些產業彼此之間還隔著城鎮,也不是整條街都給包下來。
但在看到時年領著她登上的船的時候,她還是覺得有點眼暈。
長孫紅的沙漠鷹舟,竹船內部的裝飾已經堪稱是奢靡的典範了,但這艘江上的船內部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要稍顯清雅一些。
時年半躺在軟塌上,幾日裡快馬飛馳的緊繃總算是得以緩解,讓她不由地伸了個懶腰。「說起來還是得向姬冰雁學習,之前見他往馬車裡塞好酒好菜,以防在沙漠裡斷糧,咱們這一路水道快行,也得準備充分一點。」
曲無容看了看她這鑲嵌著寶石的桌角,頂著夜明珠的燭台,忍不住提醒了句,「江上會有水寇的。」
時年指了指從這個角度能看到的船上掛的旌旗,「沒事,家族產業。」
曲無容沉默了。
她也不知道時年說的到底是水寇是家族產業,還是解決水寇給商船保駕護航的是家族產業,她現在算是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姑娘身上有股子紈絝公子的氣質。
好在她豪奢歸豪奢,卻不是暴發戶的氣場。
到了夜間,奔涌的江流裹挾著輕舟向著岳陽方向繼續進發,在夜明珠柔和的光照下,船艙里的寶具華裳都流動著一層人造的月色。
曲無容聽到斜靠在窗邊的青衣少女忽然扣著舷窗開始哼起了小調,夾雜在江潮的聲響里,還有種說不上來的趣味。
而大約又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她突然聽到很遠的地方傳來了一陣悠遠而曠達的琴音,時年的聲音依然只有船中能聽到,便顯得那遠處的琴聲像是在為她伴奏一般。
又過了須臾,她忽然聽到了一個男聲混雜進了這琴音之中,那兩人似乎是在一道的,琴音與高歌在江流百轉之中激盪,像是一曲撞入江流之中的古音律。
時年的聲音卻在這時突然停了下來。
她側耳傾聽了一會兒後,曲無容看到她突然側過臉來對著她比劃了個手勢,「我去看看,好像是認識的人。」
下一刻,她便從輕舟的窗戶翻了出去。
今夜無月,只有漫天的星斗在江流之上盤旋。
是以她這腳下逐波,如履平地的輕功,倘若旁人望見也不過是只看到了江面上掠過的一道黑影,就像是擦著水面而過的一隻飛鳥一般。
可那邊彈琴與高歌的人,卻眼力不差,在她足尖壓著水波發出的一點擊亂了江流的動靜聲里,這兩人都很默契地朝著聲音發出的地方看去,便看見一個披著星光的美貌少女凌波踏浪而來,像是一片輕盈的風,突然凌空而起,輕巧地落在了這艘遠比她那艘要小得多的船上。
船上彈琴的是個面若好女皎然出塵的僧人,而高歌在此時收束的,則是個俊俏風流的青年。
看清來人是誰,前者的撥弦動作微微一滯,後者則露出了個有些意外的表情。
時年也很意外,某個據傳在京城裡的傢伙為什麼會在此地,但她還是抬手打了個招呼,「楚師兄,好久不見。」
至於另一個,他看起來好像不太想見到她。
或者說,他覺得他本不應該在此地見到她。
第45章 (捉蟲)
那誠然是一張很漂亮的臉, 即便夜色朦朧,也無燈燭來給這落在船尾的少女一點光彩來助長她的美貌。
可無花見過這張臉身處地牢的時候也如明珠在室,現在甚至還有清風朗星為伴, 比之當時的環境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更有種水上仙妖之感, 所以他驚詫的當然不是這份姝麗。
而是——她現在應該在大沙漠裡,在石觀音的石林洞府中,不是在這裡自在得跟個沒事人一樣。
她倒是沒事了, 無花還覺得自己的後腰那一刀的位置有點疼。
論理來說她是沒這個本事逃出來的,以腳程來推算, 她甚至只晚了他一步便出了大漠, 可這又怎麼可能呢。
母親那個人的脾性無花清楚得很,她能把人放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是水母陰姬親自駕臨大漠, 來把人撈出去,否則絕無可能讓她現在還在這裡活蹦亂跳的。
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扣上了一個黑鍋的無花, 終於注意到了另一個問題,她對楚留香的稱呼是楚師兄。
慢著!她難道不是水母陰姬的弟子嗎?
被忽悠得完全相信了她的鬼話的無花現在有那麼一點懷疑人生。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
他那雙英挺的劍眉之下柔和含情的眼睛裡閃過了一絲笑意,對這個稱呼他顯然沒有否認的必要。
其實非要算起來, 她應該喊他是兄長更合適一些, 而不是師兄,畢竟她既應該算是他舅舅的養女也可以算是徒弟,但他們兩個的招式和輕功確實可以說是如出一轍的夜帝門下,若按師兄來稱呼也確實沒什麼問題。
江上遇故友, 在楚留香看來是件幸事, 若是遇到了兩位故友, 那便是人生樂事了。
可惜有樂無酒, 多少有點遺憾
「你怎麼在這兒?」他指了指身邊示意她坐下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