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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來元十三限不是個好糊弄的人,要殺了他的人還從他手下逃出來不太容易, 再說此人方依託上蔡京為靠山,倘若時年還在此時投靠了金風細雨樓,對方要以此為藉口發難,反倒不妙。
但若是有機會的話……
也不是不可以搏一搏嘛。
她壓制著內息, 照舊扮演著那個有一點兒武學根基的書生。
像是全然沒被方才那幾人突然出現影響到一樣, 依然是慢條斯理地從雨中走過, 直到停在了客棧前,將牽著的駑馬交託給了客棧里的馬夫。
而後,她在大堂的角落裡找了地方坐下,用袖口擦了擦鬢邊打濕的地方。
一個看起來落拓的書生在人滿為患的客棧里絕不起眼。
這時節多的是上京闖蕩個前程的人。尤其是有幾分三腳貓功夫的人,更有這種自信自己可以從權貴的看家護院做起。
時年沒敢直接看那一行人的位置。
眼神容易透露太多東西,以元十三限的修為,也不可能不注意到有人在看他,不過從他們說話的動靜也能聽出所在的方位。
讓時年覺得有些奇怪的是,他們居然並沒有選擇包間,而是都在大堂的二層坐下。
從她這個位置,眼角的餘光正好能看見在斜上方的畫面,準確的說,是一個背對著她,腰後掛著一卷竹筒書卷的人。
這是六合青龍之中以大摔碑法傷人的魯書一。
【或許是因為大堂安全。】鏡子休息了兩個多月,再有什麼轉換的損耗也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現在又成了個話嘮,【小說話本里都是這麼說的,在大庭廣眾之下,就算有人想行刺下黑手之類的都會有所顧忌一點。】
「也不一定,總有膽子大的。」
時年不太了解京城裡的局勢,但起碼從織女前輩口中得知的消息里,這個世界的江湖與朝堂勢力之中各種千絲萬縷的聯繫,俠以武犯禁的評判標準似乎並沒那麼嚴苛。
何況,這是距離京城尚有幾十里地,還不到天子腳下。
「說起來,聽說自在門中的人都有特殊的聯繫方式,通過類似於腹語一樣的方式傳音,我跟你的交流不會被他們捕捉到吧。」
【那你真就太小看我了。】鏡子冷哼了聲。
他正想再表達兩句對自己的吹噓,卻看到時年已經跳過了這個問題,轉而去注意起了大堂內端著茶水的姑娘。
【你這個時候就不要來那種欣賞漂亮姐姐的毛病了吧!何況這也不是個美人啊……】
「你錯了,」時年面色不改,回復鏡子的語氣卻很認真,「這是個美人,還是個帶刺的美人。」
這個在滿座歇腳的食客之中穿過的姑娘,以時年對易容上的本事,自然看的出來,那是一張假臉。
從她露在外面的纖細柔嫩的手來看,她的年齡說不準要比時年還小一些,但頂著易容,加上她穿著一身寬鬆到完全看不出腰身的衣服,讓她顯得像是個臃腫的婦人。
不過店內偶爾是有風的。
春風多情。
當風吹過的時候,這衣衫很不湊巧地因為沒被其他客人擋住風的去路,就被吹起了一弧凹陷,顯露出藏在衣衫之下的一點腰身線條。
若非是個美人,何必做此等偽裝。
但還不等時年再看看這姑娘是不是為元十三限而來,樓上已經先發生了驚變。
一個端著菜盤的店小二將菜放到了那七人所在的桌子上。
然而菜尚未落定,從這桌子的四角已經驟然彈射出了一片片的銀光。
下一刻,這店小二想都不想地將手中的湯潑了出去。
幾乎在同時,原本還在交談,一個個坐得很隨性的七人都動了。
六合青龍之中,名號為「神拳太保」的顧鐵三正坐在那店小二的對面,他一出拳,便將桌板整個兒掀了起來,桌板擋住了潑出來的湯汁,更是反撲回到了店小二的身上。
「孤山放鶴」葉棋五,指間夾著的棋子精準地擊中了四散襲來的暗器,其中一道更是穿透了桌板,直接打在了那店小二的腰上,湯汁和棋子同步落在他的身上,讓他喉嚨里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哀叫。
不等他站穩,燕詩二手中劍鞘橫出,強橫的力道將他撞出了護欄,直直地從二層掉到了一層的大廳。
他摔在樓下桌上,將桌子也給撞了個四分五裂。
「老二,擦擦你的武器吧。」元十三限毫無被人偷襲後的慌張,從袖中丟了一塊布過去。
劍鞘上殘留著些湯汁,乍看起來沒什麼了不得的。
可跌在樓下的店小二已經疼得開始打滾了。
他在碎裂開的桌板上哀嚎,腰間被他掙扎著撕開的衣服間露出了被那枚棋子打中的傷口。
但那分明已經不是嵌了枚棋子的傷痕了,在那裡裂開了一個漆黑而狹長,兩端甚至往上揚起,宛如一個詭異笑容的巨大傷口。
這個傷口甚至還會動。
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從袖口裡拔出了一把短刀,狠狠地扎向了自己。
但在他心口中刀斃命之前,他忍著劇痛高呼了一句——
「奸相亂黨之流,人人得而誅之!」
字字泣血!滿座譁然!
時年可不想做個在此時還待在原地舉止過於醒目的,但她還想看看好戲,順便尋個可乘之機。
所以在店小二跌落下來的瞬間,她已經一個矮身掠步,從客棧最邊角的一條窄道翻進了掌柜的台子裡,毫不猶豫地一手刀打暈了這個被眼前突變嚇呆了的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