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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時年說倘若當日便讓原隨雲自裁而死,這才真叫便宜了他。
「我實在沒想到不過幾個月不見,你就能做到這一步, 」手持長劍的白衣女子開口說道。
時年也沒想到,這消息對外傳出之後, 宮南燕居然會被水母陰姬派來此地。
「你知道嗎,司徒靜返回神水宮的時候, 提到了雄娘子之死, 師父當時發了好大的火,但我倒是覺得——」宮南燕抿唇一笑,「死得好!」
時年本已經忘了雄娘子和陰姬之間的關係這一茬, 經宮南燕這麼一提醒倒是難免想到了為何雄娘子當年名義上是死在了水母陰姬手裡卻還是留下了性命, 他的劍法和身法雖然都不差卻絕無可能是水母陰姬的對手, 這才是江湖上對他早應該死去之事深信不疑的原因。
水母陰姬對司徒靜的另眼相待也完全是出於她和雄娘子之間的私情。
這麼算起來,雄娘子的身份在擁翠山莊被揭穿,其實還是她的功勞,水母陰姬沒把這件事算在她的頭上,還讓宮南燕在接到消息的時候來此為她撐腰,似乎是已經擺明了立場了。
她已經將此事翻頁揭過了。
當然其中或許也有日後娘娘讓司徒靜帶去的回信的功勞。
「師父說,這麼多年她也應該放下了,何況雄娘子確實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再加上你此番解決原隨雲的事情,司徒靜也已經將海上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師父,這是件天大的好事,對中原武林還是對我們這些女子來說都是如此,她再與你計較雄娘子的事情,反而有失她武道宗師的體面。」
宮南燕又笑了笑,她不會跟時年說的是,雄娘子之死,她對時年的感激絕不少。
起碼此事過後,那個橫亘在她和水母陰姬之間的人已經不復存在,她也再不是作為別人的影子而存活。
「你不必擔心無爭山莊的勢力,你背後本就有夜帝,那陰顏姑娘雖說是跟你出來長見識的,但是按照師父的說法,她只要在這裡,而不是回到常春島去,就已經代表了日後的立場,再加上我師父,和此地如此多的武林同道,原隨雲沒法用所謂的三百年聲名來洗脫自己的罪名。」
「你可曾見過我怕什麼人?」時年突然反問道。
宮南燕瞭然搖頭,「是了,我本不必擔心這麼多。」
這位可是敢跟她師父對著來的人。
「走吧,今日也該到時間了。」
時年當先走去。
擲杯山莊因為左二爺的出面好像又已經恢復了生氣,雖然秋色愈重,在擲杯山莊主廳內的氣氛卻足夠熱烈。
宮南燕眼看著時年直接頂替了左二爺和算起來資歷輩分都在她之上的李觀魚和薛衣人,坐在了主位上,周圍的人群中竟然也並無一人對此提出質疑。
她如今聲名愈盛,更有兩次擊敗薛衣人,擊殺石觀音,擒下原隨雲這樣的戰績傍身,根本沒人會對她此時出面主持大局的行為表露出絲毫的質疑。
即便她是個女子,即便她是個江湖後輩。
而她朝著坐席中看去,竟然還看到了一個人。
被紅衣少女攙扶著落座,雖然滿頭銀絲卻依然看起來精神矍鑠的老太太,正是這江南一帶聲名赫赫的萬福萬壽園的主人金老太太,她打著的是為她那個即將接手峨眉苦因師太衣缽的女兒追討秘籍失竊的事情而來,可宮南燕看得分明,她看向時年的眼神分明是說不出的欣賞。
恐怕也不完全是因為金靈芝提前說的好話,時年的所作所為很對金老太太的胃口,這才讓這位本應該在萬福萬壽園中等著籌備自己的大壽的老太太也移步了擲杯山莊。
而處在所有人目光中心的青衣少女,清靈出塵的面容與身上足夠簡單的配飾,絲毫不影響她在此時鎮住了場子,眉目間的欺霜賽雪的寒意,在她說出「將原隨雲帶上來」這幾個字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無爭山莊的繼承人。
這本應該是個讓許多人對他望而生畏的光環。
可如今這個被中原一點紅帶上來的白衣少年,卻已經沒有了前幾個月在江南走動時候的風度氣派。
他被時年卸了下巴關節後,齒縫間藏匿的毒藥已經被搜了出來,又重新按了回去,但四肢的斷折依然沒給他醫治,也讓他吃了許多日的苦頭。
可想來比起他本打算用藥物控制的人,比起他本打算在蝙蝠島這個銷金窟安排做事的姑娘們,比起為了他盜取師門秘籍屍沉大江的華山弟子,他如今經受的又好像算不得什麼。
他有些蓬亂的頭髮間露出的那張臉無端讓宮南燕想到了此前來神水宮講經時候的無花,只不過無花還要比他更能裝一點,也顯得更加淡泊一些,也或許是因為他那雙無神的眼睛讓這張此刻疲態盡顯的臉,讓他少了幾分神采。
他幾乎只能伏在地上,這是個對他而言從未想到過的狼狽姿態。
以他的敏銳程度,當然能感覺到此時有著遠比那天晚上多的人看著他。
卻已不再是那一日蘇州城中賣花少女朝他丟來捧花,對他這個白衣清貴的少莊主投來戀慕心悅的注視,而是這一方方勢力的掌權者和門下弟子,恨不得將他這個小偷惡棍混帳給早日繩之於法,將無爭山莊拆卸乾淨的眼神。
原隨雲突然覺得說不出的諷刺。
他從離開無爭山莊走入武林的那一天開始何曾想到過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