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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鬼地方連一個燈座都沒有,恐怕正如蝙蝠島的蝙蝠二字所言,要做的是個黑暗之中的巢穴。
陰嬪將貓放在了桌上,半倚著桌子朝她看過來,「那也說不準就是什麼別的不懷好心之人,你是個有意思的姑娘,犯不著冒著得罪日後娘娘的風險跟朱家的那幾個牽扯著對不對?」
「您這話便說錯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道理豈是日後娘娘不喜便能割捨的。」時年正色道,「在島上我自然可以不提,但出了島旁人問起,我依然是夜帝門下這一點絕無可能改變。」
陰嬪以手為扇輕輕晃了兩下,像是被這已經漸起的暑熱給熏得有些不耐煩,「那便隨你吧。不過島上——」
「你這兒如何有了鬱金香的氣味?倘若我沒記錯的話,島上並無此等花卉,你這滿屋子被那群小姑娘送的鮮花里,當然也不會有這個東西。」
時年凜然一驚。
那是楚師兄身上薰香的氣味。
她尚未來得及找個理由掰扯過去,那本臥在桌上的白貓忽然被陰嬪一下輕拍,從桌上跳了下去,直撲屏風之後而去。
屏風之後便是那鬱金香氣的來源。
這白貓看起來半步離不開陰嬪的懷中,卻在此時變現得格外靈活。
楚留香一來沒有第二條退路,二來,他連人命都不忍損傷,又如何捨得傷害一隻貓。
他那一身藍衣的衣角剛露出一片,陰嬪已一掌橫掃了過去。
屏風頃刻之間被掌力擊中碎裂開來,砸在牆上後,掛在那裡的花束也隨即跌落,在這一片亂象中她驟然變掌為指,指著楚留香的臉而來。
「陰嬪前輩何必下手如此狠毒!」
時年一聲輕喝,已追了過去。
她與陰顏說她看不慣陰嬪的有些所作所為,其中最要緊的一條便是——
秋靈素只是因為自己當時容顏被毀,恐懼與激怒之下才失控挖去了孫學圃的眼睛,陰嬪卻不然,她對所有見過她的臉的男人,大多下了狠手,即便是她二姐九子鬼母陰儀門下的艾天蝠也沒逃過她的毒手。
倘若對方是個垂涎美色之人,還對著陰嬪動手動腳,那她有此所為倒也無妨,可她傷害的,分明是個在鐵叔叔口中的大義之人。
她一指的指風狠辣,完全不難猜出她的用意。
陰嬪眼見這屏風之後顯露出身形的是個像極了朱藻年輕時候的青年,越發覺得有些手癢。
然而一道纏綿柔和的指力搶先一步落在了她的手指上,這一指蘭花拂露的輕描淡寫,落在她手指上卻有種火燒火燎的刺痛。
陰嬪飛身而退收回手來,驚疑不定地看著時年。
她深知朱藻的本事,時年在破大周天絕神陣之時所用的流雲飛袖出自武當,也勉強可以說得通,可她當時只用了一次的一指斷劍的功夫,和此時這蘭花手,縱然是她跟著日後身邊多年眼界越發開闊,也絕沒在江湖上見過。
從指尖滲透的一股擾亂真氣,留手之後還帶著幾分破壞力,她在中招之後便試圖將它逼出,卻發現自己這數十年的內功修為居然還差了點火候。
她也在此時看清了這在屏風之後的男人的樣貌。
他確實有幾分像是朱藻,卻要顯得更加清逸得多。
碧落賦中人尊朱藻一聲小皇子,一來因為夜帝,二來因為他那行事裡的豪氣也誠然貴氣更甚,不像眼前這位,更有一種清風過境的似有似無。
若要算起來,他讓她想到了一位故人——水靈光。
都說外甥像舅,這話倒是不假。
「請前輩伸手出來吧,方才情急之下出手重了些,還請前輩不要見怪。」時年將手指點在了她的指節上,將那一道勁氣給化解了開來。
陰嬪將方才那屏風碎裂之中被嚇到的貓兒抱回了懷中,臉上從不悅轉為了幾分玩味,「怎麼,朱家的男人上不得島,便讓這位來尋你?他們倒是父子二人都很清楚自己是什麼不被歡迎的。」
她冷笑了聲,「不過有外人上島便需稟明日後娘娘知道,我想你應該做不出為了他殺人滅口的事情才對。」
楚留香做不出來,時年也做不出來。
本打算帶了人就走的楚留香只能跟著第二日去到了日後的面前。
他這時常在波瀾起伏的日子之中度過的人,已算是見過了不少天下英豪,但日後確實還是第一次見。
他本以為有陰嬪這樣的懷怒而來的人在島上,更有所謂的不許朱藻和夜帝上島的條令,日後應當是個足夠威嚴的架勢,然而他見到的日後卻像是個平和的鄰家婦人,在用過了早膳之後溫和而不失氣度地說道,「我聽說過你的名字。」
「我聽聞過你救濟給旁人不少錢財,龍虎鏢局的鏢頭新喪,他的遺孀幼子得了你身邊那位紅袖姑娘送去的一萬兩,還有那兩位趟子手的家眷。」她撐著額頭,像是說著家長里短的話中思考自己的記憶有沒有出錯。
但楚留香知道她說的一點不差,因為他才從李紅袖的口中得知過今年銀兩的用途。
這位看起來兩鬢已經斑白的婦人,居然連這點瑣碎小事都記得清楚,也無怪說日後是個性陽動,過問天下之事的人,除了在五福聯盟與大旗門之間的爭鬥中,她因為個人情緒左右而站在了五福聯盟這邊,但其他事情上,這是個絕對公平的審判者。
楚留香聽她這麼說反而稍微放下了心,她說的不是聽聞你是那踏月留香的盜帥,而是他這結了點善果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