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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年大概能猜到這少年需要的是什麼東西。
他在這山間捕獵過活,雖然肉類和這漫山遍野的野菜讓他應當餓不死,他卻需要山中沒有的鹽巴和其他的日常用品。
他沉默地走在前面,山中的高低起伏在他腳下好像是平地一般,時年示意亭亭先回去準備交換的東西,自己如一道青煙一般跟上了少年阿飛的腳步。
在給鐵化鶴解決嫁衣神功的隱患之時,時年把那件龍捲風騎的白風氅丟在了一邊,此時她身上的青衣與阿飛那身衣服好像一時之間也比不出哪個更單薄一些,但他們兩個一個是已經適應了此地的環境,一個是靠著頂尖的內功在體內運轉驅寒,完全不需擔心這一點。
阿飛停在了一間雖然小巧,卻看起來搭建得頗有章法的小屋前。
在屋子的周遭,清掃出來的一片積雪外,一側是陡峭的山壁,一側是他們來時的路,被兩棵巨木堵截出了一個三角形僅容一人通過的小口,另外的兩邊則堆壘著石塊,形成了兩側既是防風也是防止山中野獸闖入的屏障。
在那山壁之下看起來最安全的位置,有一座小小的墳墓。
時年縱然沒有問出口也知道,這應當是這鐵劍少年的親人,積雪如冬的山中也只有這個地方不會被橫行出沒的野獸踐踏。
何況這墳前插著一支皓白的梅花。
時年打從山下上來的時候見到過半山腰的那幾支梅花。
此地除了他也並沒有別人了,折花的自然只能是他。
這拎著一把鐵片長劍的少年在捕獵之前去摘那一束梅花,也不知道是懷著怎樣的情緒。
他將那頭死狼妥帖地放進了小屋門前的木箱裡,從房內取出了一塊肉和一個小匣子,像是時年不存在一般坐到了屋外已經熄滅的火堆邊上。
「吃飽了才能做事?」時年問道。
「吃飽很奢侈。」阿飛回答她,「但是要夠力氣。」
在他打開的匣子裡,鹽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層,所以他用起來也很節省,塗在已經用木棍穿好的肉上架在了火上。
時年很清楚只是如此的話,這個肉實在不能說是好吃到哪裡去,可眼前這個少年顯然並不在乎這些,在他那張像是嚴寒困苦都無法摧折他的心性的臉上,露出了一種很純粹的自在。
他當然沒有跟人分享的意思,這是他為自己接下來的任務做好的準備。
等肉烤熟了,他小心地將它從火堆上取下來,細嚼慢咽地將肉一點點吞下去,既像是對食物的虔誠,又好像是在尊奉著吃得慢便能更好地將養分吸收下去,在體內發揮出最大作用的飲食原則。
但不管怎麼說,他比方才捕獵的時候看起來要柔和得多。
在那雙清亮、堅定而野性的眼睛裡泛起了一點笑意,將這張冰雪覆蓋的花崗岩一般的臉融化了開來,但很快又重新化為了凝結的寒冰。
他笑起來的那一瞬間,時年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感覺看到了一點王憐花的影子,可這個笑意持續的時間太短了,短到只讓人以為這種感覺是因為好看的人大多有些相似之處。
他收斂了笑意後便將鐵片在磨刀石上打磨了兩下,重新握在了手裡。
這是個隨時能夠戰鬥的姿態。
「走吧。」
第143章 (一更)
這鐵劍少年答應了做事便當真是一派認真的樣子。
山間的積雪一時半刻也不像是有消退的跡象, 枝頭上的薄雪一層層地抖落下來,天地之間的銀裝素色對有心賞景之人而言是個享受,對於一個山中的捕獵者而言卻是危險從雪下出沒, 更有碎雪在影響人視線的惡劣環境。
時年留意到, 阿飛對這山中一切的熟稔程度絕不只是地形。
他甚至知道從哪個位置落腳,面前不會被雪松上抖落的白絮遮擋住視線,更知道在哪個位置站定,再如何狡詐如何擅長捕獵的野獸都無法在出手的時候占據優勢地位,更不用說是將他撲落進那雪山懸崖之下。
「你的劍術很厲害,按照亭亭所說,她父親說你的武功已經快能在他之上了,你為何還獨居在這山中, 而不是下山闖蕩?」
時年緊跟在他的後面, 阿飛起初聽不到她的動靜還以為她會跟丟, 卻發覺他大可不必小瞧這位姑娘的輕功。
能在雪地上行路不留痕跡都已經要屬天下一等一的高手, 更何況是在山中的起伏間行路。
阿飛本以為自己的本事已快到了能出山的時候, 如今見到一個年紀甚至看起來比他還小的姑娘,武功竟然已經是這樣的深不可測,忽然覺得自己還遠不到能自滿的時候。
「我若下山闖蕩, 就一定要名揚天下才行。」阿飛用淡定的語氣,說出的卻是一句堪稱狂妄的話, 但他的聲音又忽然低沉了下去,「我非成名不可, 如果出不了名的話, 我就……」
他後半句的聲音太輕了, 輕到時年幾乎以為他只張口而沒發出聲音, 還來不及探究他到底說了什麼, 便又突然轉移了話題。
少年繼續說道:「何況下山生活需要很多錢,在成名之前的開銷……總之母親說了,永遠不要接受別人的恩惠,所以我要先有一技之長才能出山。」
「你的劍術還不足以作為一技之長嗎?」時年忍不住問道。
她見過很多用劍的人,從自己的世界離開前還與薛衣人和李觀魚又見過一次面,所以她當然敢下達這樣的評判,阿飛他誠然是個劍道上的天才,起碼絕大多數人都沒有他這種用劍的直覺和搏殺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