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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飛鳥園中的景致絕非只是在布局上匠心獨運,更是與天時相合,用恰到好處的顏色給人走去每一步不同的視覺享受。
而這樣一個在設計上極其重視細節的人,在季節更替中會否重新調整布局,好像已經並不需要多說了。
能讓這飛馬城堡中的景象正好與這秋日相合,絕非只是因為他們選了個好時候來此的巧合。
「所以勞駕你好好充當一番我還在這裡的假象,我去周邊走走,看看這位天下第一名匠到底在此地的什麼地方。」
時年在出門前沒忘記給石之軒留下一個警告的眼神,示意他別想趁著這個時候逃跑,就像這位魯妙子先生為了逃避祝玉妍的追捕,藉助此地適合布置迷魂陣的地勢條件,玩上一出金蟬脫殼的戲碼,
畢竟他可沒在此地有什麼熟人。
飛鳥園中的夜景比起白日裡的枝葉繁盛,流珠濺玉的鮮活,更有另一種不同的美態。
尤其是月光映照在這一片布置精妙的層疊景觀之上的時候,這設計之人仿佛是連月華投照的角度都有了考量,讓那一捧蓄著銀月之光的水池,都像是庭院之中的一道點睛之筆。
比起千面公子和夜帝父子,這位天下第一名匠在對自身所居處的環境的打造上,要求只高不低。
時年無聲無息地走過了兩個院落,便覺得自己可能已經知道要如何找到那位隱居在此地的人了。
對不懂五行術數的人而言,這些院落之間不過是因為商秀珣住在這飛鳥園中,而在極力保持一種風格上的統一。
可在時年的眼中,在這一個個院落的景致推移中,卻有一種無形的指示,在讓人往一個方向走。
也或許還有一種方式能發覺出這種指路的傾向。
越是順著這個方向走,時年也便越能感覺出這布置者的避世退隱之心。
尤其是當她抵達這飛鳥園後的小花園,能從這個角度看到通往園後折曲而下的山崖的時候,這松風古徑的布局,若說不是這設計者內心的真實寫照,實在說不過去。
時年順著這條古道往下走,並未走出多遠,便已經看到了在前方的崖邊台地上,正在這條道路的盡頭,於叢林掩映間立著一座小樓。
這種臨崖而居的人,要麼便是如蘇夢枕在小寒山上的練刀之地一般,有著居安思危的情懷在,要麼便是如她這一路走來所見所感,住在此地的人心中懷著一種遠離人煙,只願得一點清淨的情緒。
等到她走到小樓跟前,看到這座二層樓閣的名字竟然是「安樂窩」的時候,臉上露出了個果然如此的神情。
對方的故布迷陣騙得過祝玉妍,卻騙不過她這個在雜學上也經營頗深的人。
在她踩上了樓前的地面,聽到一聲若非有她的內功造詣,絕無可能聽到的機關開啟之聲,而後便是屋中人被驚醒的聲音的時候,她的表情變得越發篤定。
不過對於躲在此地的魯妙子而言,她可能並非是一個受歡迎的客人,甚至說是惡客也不為過。
時年看著在這「安樂窩」小樓之下寫著「朝宜調琴,暮宜鼓瑟;舊雨適至,新雨初來」(*)的對聯,聽到樓上的動靜從剛發覺有人觸動機關一瞬的慌亂,轉為了現下的安定,這才朗聲開口道:「夜來賞景不請自來,還請前輩見諒。」
這樓中緊跟著便傳來了個蒼老卻柔和的聲音,「貴客臨門,若因為夜間白日區別便將閣下拒之門外,反倒是我的不是了。請客人進屋說話,老頭子不便行動,就不下來接待了。」
得到了主人家的許可,時年這才推門走進了屋內。
如果說在飛鳥園中為了與商秀珣的氣質更加貼合,這位魯妙子先生在設計的時候其實只是藏了三分自身志趣在內。
那麼在這安樂窩小樓中,便是明明白白地將他的心境真實寫照在樓中窗扇所對的景象,家具的樣式,以及這一方山石與小樓的結合形式里體現了個淋漓盡致。
而在這一派隱士高人的渾然無華布局中,她只簡單一瞥便看見了幾樣看起來製造尤其有意思的東西。
而按照魯妙子邀請她上樓之言的提醒下,她順著樓梯往上走,在正好能夠看到一樓的高櫃之上放置的東西的視角下,她還看到了幾張已經製作好的人/皮/面具。
這位魯妙子先生不愧是對各方雜學都有涉獵之人。
別人是先聲奪人,他卻是以自己的手藝先讓人無法不對他這天下第一名匠有了個認知。
所以等真正見到他的時候,這峨冠博帶,廣袖輕袍的老人,生了副再如何神奇的面貌,時年也只會覺得奇人便該如此了。
這張樸拙古怪的面容上,眉毛一直延伸到鬢角耳梁,深沉的鷹目看似與他這避世的姿態有些不大相符,卻又因為深深駐紮在他眼角眉梢的疲憊傷感的神情而讓時年意識到,她確實沒有找錯人。
身為天下第一名匠,這位魯妙子先生顯然也有幾分屬於自己的傲氣。
雖然是被人這麼直接闖入了自己的領地之中,他的腰板依然挺得筆直,更在唇邊和眼尾的皺紋中顯出一種千帆過盡的傲然之態。
當然她覺得這長相和他的身份吻合是一回事,她覺得這傢伙長得不大像是能如石之軒暗示地所說與商秀珣的身世有關。
畢竟商秀珣生了張能與婠婠平分秋色,只是在氣質上迥異的美人模樣,而眼前這位,比起容貌,還是氣質要更出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