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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年確實在拿燕南天做試驗。
縱然對方是第一神劍,更是個在十大惡人中的幾位離開惡人谷後,在小魚兒口中毫不避諱談及的大英雄,但她本來就是此地的過客,拿個本來就快沒命的傢伙做做試驗怎麼了。
大家公平交易兩不相欠。
鏡子看著她闔上房門之後便將兩套經脈圖往復對比,臉上的神情有些嚴肅,有些擔心地問道【是你的功法出現問題了嗎?】
時年搖了搖頭,「功法上並無太大的問題,我只是在奇怪一個問題,縱然燕南天可以此前以嫁衣神功的煎熬版本修煉下去,為何師祖的夫人在天師檀的輔助下煎熬到了面目焦黃,形如骷髏,四肢萎縮的地步,而燕南天卻依然可以如萬春流和小魚兒所說做到手中一把凡鐵也能做到削鐵如泥的地步。」
「你看他如今的狀態已經是重傷之下無法進食,被藥物吊著續命的狀態,可他的骨骼和殘存的六條大經絡,分明在被人折磨至此之前,都還是正常運作的狀態。」
「我以萬春流的觀血之法,尋蹤到了他體內遊走的那一絲氣勁,助長之後記錄下來了他這內功的運轉軌跡,發現與原版的略微有些差異。」
【那到底是誰錯了?】鏡子忙不迭地問道。
「誰都沒錯!」時年篤定地回答道。
「燕南天改變的那一點正是因為他想嘗試在嫁衣神功不需廢功重修的情況下,他能走到哪一步。」
「所以他給這套功法製造了一個將積蓄起來的能量引爆疏導的一個點,讓血肉之中貯藏的能量定時地排解出來,不至於形成吞噬筋骨的一種禍害。」
「如果是如我這般修煉本沒有這個必要,所以說誰的都對。」
「但他給我提供了一點靈感,這種運轉方式或許正適合用在功法的臨界突破上。」
時年看向了窗外。
這在玉龍哈什河上游的崑崙山脈終年積雪,那群惡人被趕出山谷的那天只是下的細雪,如今卻下起了漫天的鵝毛大雪。
燕南天的那套嫁衣神功的運轉方式和她打從決定修煉嫁衣神功開始便默誦在心的內功心決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這一點微妙的靈光讓她突然把鏡子往懷中一揣,飛身從房中掠了出去。
外面的天寒地凍對她來說壓根不算什麼。
一道金影在此時寂靜無聲的惡人谷中閃過,如一片輕雲直上山嶺。
旁人踩來深一腳淺一腳的雪地,她卻踏雪而行沒有留下半個足印。
風雪之間天地渺茫,她朝著隱現在雲中的峰巒而去,腦海中閃過江上清風明月,慨然而歌的暢快,便也哼起了點自得其樂的調子。
她看到雲中正有蒼鷹振翅拍落積雪,便揚袖擋了擋越發攪亂視線的自然天象,又想到了曾經說過的想看看人力在天地之極之間的應對與收穫。
鏡子恨不得自己能長出兩隻手來固定住自己的身形,他朝著周圍望去,她這一時興起的攀登走的是一道險峻至極而又無人敢試的道路。
偏偏她哼著的調子越發短促激昂,她的腳步也越發像是逐風疾電而去。
兩邊都是隱匿在夜色之中,加重了那種深淵之感的山谷,只有她腳下的那一條雪色蜿蜒直通雲山。
鏡子一點也不敢出聲打斷她。
她確實是他見過的最有武道天賦的人。
在她驚鴻掠影之間,他敏銳地感覺到她周身的氣勢在攀升,不,準確的說她在調整自己的功法運轉。
那正是她從兩種心法循環的差異中獲得的契機。
風雪迎面而來,換做是旁人早已經是這叢山雪嶺之中的一座冰雕了。
可嫁衣神功的運轉讓她奔流激盪的內勁宛如一座藏匿著熱度隨時迸發的熔岩山脈。
燕南天的那種對功法的改變沒錯!
嫁衣神功的廢功重修正在一個欲用其利,必挫其鋒,他選擇的挫鋒是將那些積蓄的能量爆發磨蝕之後化作他掌中劍氣縱橫的依託。
而功法本身的廢功應和禪宗輪迴也沒錯!
她不能全盤照搬燕南天的做法,也同樣不能完全按照本身的功法心決。
此時這臨界點不該內勁繼續壓縮試圖衝破,那便走入了師祖夫人的老路上,而依然是挫鋒才對——
用她自己的方式來消磨掉這一日比一日鋒銳的內勁之中的稜角,達到圓轉自如的境界。
呼嘯的陰風之中無聲無息地多了一股抗衡的力量。
這股真氣之中裹挾著一道月色映照出金玉寒光的身影,讓人幾乎無法看見來人的動作。
時年也覺得自己像是有那麼一瞬完全無法看清眼前的道路。
她只是憑著本能落腳。
而她看見的是經脈之中真氣流轉,早在三個多月前離開神水宮的時候就已經感知到的屏障。
熾火烈焰凝結成的鋒銳刀氣蟄伏在脈絡之中,如同朝著這重壁壘發起對抗的千軍萬馬。
而她此刻在做的是不再讓這一道道烈火金戈發動攻勢,是讓氣勁從四肢百骸中湧現而出,對抗風雪天象,被打磨掉了最為鋒銳的一端後重歸於內。
那不再是星芒千萬的穿刺,是漸漸凝結成的一道禪宗佛手。
從銳氣正盛意圖碾碎面前的枷鎖,變成了一片圓潤自如的百川歸海。
時年覺得自己已經化成了風雪之中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