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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話的主動權是在蘇夢枕手中的。
對方看起來的病體纏身,並不代表著他沒有坐穩京城中這個龍頭老大位置的決心,只能接受合併,不會接受加盟,而對雷損這樣的梟雄,他的態度也完全可以想像得到——
投降這樣的結果他也是未必能夠接受的。
「很簡單,死一個雷損,你投降。」
第185章 (二更)
「沒有別的選擇?」狄飛驚抬眸問道。
在那雙明亮而銳利的眼睛裡, 沒有絲毫的求饒情緒,只有一種坦蕩的問詢。
他也是從微末中為人所發掘出來的,從來不會抱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夢想。
所以當他從蘇夢枕的口中聽到一個「有」字的時候, 反倒在臉上露出了一絲狐疑。
「還有一個選擇,你和雷損一起死。」蘇夢枕繼續說道。
「雷堂主對你有知遇之恩,我也只能成全你們這種主從之義。當然現在沒有什麼雷堂主, 只有一個名不副實的雷寨主, 你被困京城,他在青天寨也很快會迎來自己的對手。」
狄飛驚聞言突然笑了出來。
蘇夢枕這話不錯, 這天下爭鬥向來殘忍, 雷堂主當年距離成功只差一步, 突然遭逢大變落到遠遁千里的地步, 其實當年他也心中有數, 縱然時局有變,要想重返京城也必須滿足兩個條件——
雷震雷徹底將六分半堂總堂主的位置交到雷媚的手裡,金風細雨樓樓主蘇夢枕病故。
否則他們絕不會有機會。
現在他親眼見到蘇夢枕在說出這一長串的話後, 並不像是此前的消息中提到的, 會不可遏制地咳嗽, 反倒愈發顯出原本只在他的眼神中表現出來的決絕果斷,他便知道, 蘇夢枕的身體並沒有他們想像得那麼糟糕。
也知道就算他能從此地離開, 數年間也並沒有能對抗金風細雨樓的機會。
蘇夢枕當真就沒有弱點嗎?或許還是有的。但這個弱點甚至可以說是他的助力。
「蘇公子, 我此前並不這麼稱呼你,甚至在跟雷堂主提到你的時候也不這麼稱呼你,不過現在我有些尊敬你了。」
他笑起來的時候, 雖然仍有半張臉藏匿在陰影之中, 依然有種驚心動魄的好看, 「你很清楚,狄飛驚離開雷損也就不是狄飛驚了,這是當年他慧眼識人,將我從一個籍籍無名的馬棚小童中提拔/出來的時候就決定的事情。」
「我一向知道你有容人之量,容的是像我這種沒有當老大心思的人,但你敢用我,金風細雨樓中的其他人未必敢。所以於我而言最好的歸宿是什麼,你我心知肚明。」
狄飛驚沒有嘆氣,在那張清俊的臉上也沒有分毫為他自己感到惋惜的意思,他繼續用和緩的語氣說道:「我原本以為見到蘇公子的時候會提到的,不過現在也不妨礙我說,蘇公子對自己的病症不怎麼關心,選擇了咳嗽,而我選擇低頭,因為我知道人生之中很多時候,低頭要比抬頭來的有價值得多。」
「但我今日並不想低頭,我說的是臣服於金風細雨樓的那種低頭。」
「我知道。」蘇夢枕回答道,「所以我選擇了這個時間來,這茶樓上曾經發生過什麼,除了我們三個之外誰也不會知道,我可以當做你沒有來過京城,而是跟著雷堂主一道戰死在了衡州。」
狄飛驚將茶盞放在了桌上。
他的內功不尋常,那雙保養得宜的手用出的大棄子擒拿手同樣不尋常。但是現在這雙手上並沒有殺氣。
他當然知道時年在京城裡都做了什麼,蔡京和傅宗書能分析出來的東西,他這個少年時期便幫助雷損立下過不少功勞的人,更不可能分析不出來。
所以他也知道,他就算出手也會被時年攔截下來。
和蘇夢枕一樣,她也是一個雷厲風行的人,既然已經站在了金風細雨樓的立場上,她就不會因為兩人之間曾經的交情,而在對他的生死的宣判上有絲毫的猶豫。
「我選擇第二種。」他十指交疊在身前,眼神清透純粹。「多謝蘇公子成全。不過我想和她單獨說幾句話。」
「好。」蘇夢枕並沒猶豫地起身下了樓。
時年留意到狄飛驚的脖頸其實在他此刻抬眸之間也有倏忽地上抬,原本因為那一口含在咽喉之間無法順暢運轉的氣,也因為這個動作得以順暢地離開唇齒之間,讓他原本多半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顯得輕柔的語調中,都多了幾分中氣。
「你的脖子?」時年忍不住問道。
「在必要的時候是可以抬起來的,但……沒有那麼多必要的時候。」
狄飛驚沒有說更多,比如說為何他覺得此刻是對他而言有必要抬頭的時候,他只是借著從茶樓的側窗里投落進來的夕陽看著對面之人的臉。
這是一張他這麼多年間始終記得,記得她當年是如何騙得他和雷堂主的信任的臉,現在她完成了在京城裡故技重施的手段後,光明正大地回到了金風細雨樓。
他看得出來,在她的臉上比當年他所見到的樣子更多了一份從容恣意的模樣,而或許他當年就從未真正認清過她。
所以將話停在這裡就很好。
時年下樓的時候,看著天邊殘照里的一抹血色忍不住嘆了口氣。
「狄飛驚是個人才,可惜打從被起用的時候就跟錯了人,這才落到了今天的處境。」
蘇夢枕沒回答,本在想著應該用什麼樣的話來安慰她,忽然聽到時年繼續說道,「不過這樣也好,起碼他的模樣永遠停留在了今日,也算是士為知己者死的求仁得仁,不像楊總管,得在風雨樓里替你操心到脫髮、過勞,說不定還要因為知道的秘密太多連夫人都娶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