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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上來就是一句蝙蝠公子, 擺明了就是知道他會出現在此地。
為何船上本該是他自己人的武維揚居然會對他的處境無動於衷, 又為何武維揚身邊的人會用出海闊天的獨門暗器玉帶藏針, 又已經清楚了。
什麼審判薛斌審判薛衣人, 什麼要將薛家莊的罪名公之於眾, 都不過是為了讓他放鬆警惕的幌子。
他們要的只是今夜的人贓並獲,抓出蝙蝠公子的真正身份。
可笑他的劇本屢次被人打亂, 居然還覺得自己雖然運氣偶爾出了問題, 事情的發展結果卻並沒超出他的預期, 依然稱得上順利。
如今他卻成了這燈光之下的小丑!
原隨雲當機立斷便要撤退,卻被薛斌突然撲上來抱住了雙腿。
在他翻掌拍下之前, 時年已經如一片流雲急掠而來,縴手如蘭, 反扣出了一旦攥住便足以將他的手腕捏斷的弧度。
這一招無聲無息。
一個眼睛尚好的人都未必能夠躲開這一招, 更不用說是個瞎子。
但對原隨雲來說, 如果無聲無息的招式便能夠讓他中招,那麼他早已經活不到今天了。
薛斌覺得自己好像抓住的不是一雙腿,而是一條魚,一條足夠靈活的魚,他突然手中一空撲倒在地上,而那本應該被他限制住的蝙蝠公子已如血影一般掠了出去。
那是血影人的輕功,在江湖上甚少流傳這輕功的奧秘。
而在脫身後,他這白衣在夜空中急退,雙臂如蝙蝠翼展,滑翔了出去。
但他快,也跟著驟然變向急速追來的時年更快。
方才她追薛斌的時候自然是放了點水的,現在才是全力出手,這緊追不捨的速度帶起了空中的衣袍翻動之聲,原隨雲的耳朵動了動,便凌空擰身錯開了時年手中在此刻甩出的刀刃。
空中飛刀與絲線的聲音並作,這分明是面罩蒙住了眼睛、時年也知道他的眼睛根本看不見的傢伙,一邊捕捉著利器破空之聲,一邊居然也絲毫沒錯過時年的動作。
他突然拍出了一掌,正是海闊天此前用過的黃教密宗的大手印,但在尚未與刀鋒相碰的時候,這一招突然化作了柔和的劍氣。
七七四十九手迴風舞柳劍!
原隨雲會的招數多得驚人,他眼不能視物,卻當真如時年此前與華真真懷疑的那樣,被他偷到手的秘籍恐怕都被他暗中學去了,於是這數十種招式便被他在這為了脫身的出招中一樣樣使出,其中甚至不像是留有思考和變招的空間。
但他的對手是時年,還是修煉過了五絕神功的時年。
若要論及會的武功招式,他甚至還不如對方,而她更是已經隨著內勁的精進抵達了更高一層的應變中得心應手的境界。
漫捲的雲袖攪碎了他這劍氣縱橫卻不成劍意的迴風舞柳劍,原隨雲還來不及從她脫口而出的那句「不如高姐姐」中緩過神來,便感覺到另一陣衣袂翻動的聲音朝著他的臉而來。
他本能地抬手出招抵擋。
卻發現他的這一招同樣是流雲飛袖的招數攔截住的並不是時年的袖子,而是她丟出來的披風。
而他那同步以北派鴛鴦腿踢出的腳,直接落了個空。
他本能地便要將這披風丟出去,卻突然發覺自己已經聽不見時年的動靜了。
無論是遠處的人,還是近處船上的人,也都在此時一言不發,只有海浪卷席和風吹動沙灘的聲音,原隨雲甚至聞不到對手身上本應該有的氣味,以及在她身上剛剛交手的時候那種橫掃而來的殺氣。
就好像她已經突然消失了,又或者是他突然被丟進了一個無邊的世界中。
他越是看不到才越是對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東西有安全感。
在他裸露在面具之外的嘴唇上,暖黃調的燈光都擋不住上面瀰漫著幾分說不上來的恐慌和蒼白,更讓他絕望的無疑是這在無邊黑暗中突然伸過來的一隻手,這隻手本可以直接搭在他的脖子上,解決掉他的性命,卻只是在這一瞬間——
摘下了他的面具。
原隨雲聽到了被他一日勝過一日敏銳的耳朵所放大的驚呼聲。
他的臉完全暴露在了岸邊的那一盞燈光之下。
那些追在薛斌後面的武林人士想必會很驚訝,為什麼這個被薛斌稱作蝙蝠公子,或許正是這一出事端罪魁禍首的人,居然會是原隨雲。
這個白日看來還是氣度高華,溫和儒雅的無爭山莊少莊主,方才的變招拆招,實在是如何看都無法與他平日裡的樣子聯繫到一起。
在她揭下他的面具的時候,他便像是一隻當真是只能生活在最陰暗的洞穴中的蝙蝠,被按著身體展現在日光之下,這對他來說是一種痛苦折磨,而絕不是什麼覺得溫暖的事情。
「時年姑娘,你滿意了嗎?」面罩被摘下,原隨雲好像突然也沒這麼執著於立刻逃離了,他攥著手中藏青色的披風飛身而退,落在了沙灘上。
這挺直胸膛氣質過人的少年在此時也沒露出假面被人揭穿的無措,只是在終於平靜下來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古怪而自嘲的微笑。
他從腰間取出了一把摺扇,但與其說這是繼續讓他保留風度的扇子,不如說,這是他依然要握在手中的武器。
「你們看起來演了一場好戲,為了讓我放鬆警惕將我揪出來。」原隨雲朝向了時年的方向,臉上划過了一絲戾光。「我也不問你是何時與薛衣人聯手的了,甚至為了讓我相信薛家莊確實被列為你們的頭號懷疑對象,連薛笑人的性命都可以犧牲,我只問你一句,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身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