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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她, 在束平郡中, 與石青璇來了一出琴簫合奏, 又是她,不知道是因為何等原因,與初入中原不久的傅君瑜以及她身邊的跋鋒寒起了衝突, 將那兩人控制在了自己的身邊。
宋師道想到這裡, 那入城一敘看似語氣平靜的邀請中, 也讓他覺得多了幾分對方表露出的掌控欲。
他雖已在三叔的印象中早成了個情種,卻還總算知道自己若是受困襄陽城,對於宋閥來說意味著什麼, 而若是再加上一個三叔, 意義也就更重了。
救援與傅君婥相關的三人自然重要, 卻不能就這麼不管不顧地接受邀約。
「怎麼了?」宋魯看他神情有異,連忙問道。
「我們掉頭!」宋師道當機立斷回答道。
他來得太匆忙確實不是個好事,他現在不僅沒摸清楚那實力驚人的少年到底是個什麼來頭,更不知道此刻城中是個什麼格局。
不如從長計議為好。
然而時年顯然並沒有打算跟他客套的意思。
在私梟艨艟轉頭意圖離開之時,宋師道下意識地朝著襄陽城牆的方向看去,卻忽然發現方才還在那裡,顯得異常醒目的少年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才以為是因為他的掉頭之舉,讓對方原本打算在他進城後將他拿下的計劃落了空,現在只能先退了回去,卻聽到了宋魯那個愛妾走上了甲板的瞬間發出了一身驚呼。
他順著柳萋看向的方向望去,赫然看到一道青衣殘影凌空踏來。
從襄陽城牆到他們所在的位置一點也不近,那是宋師道勉強能看清楚對方外貌的距離,還得是因為習武之人的耳清目明到了一定的程度。
可這青衣少年宛如混跡在秋風吹散的晨霧之中,這飄搖翩然之態,好像絲毫也不需要在空中尋找依託。
而就連父親也做不到如此輕鬆地在他和城牆之間的距離上如此騰空掠過!
幾乎只在瞬息之間,那方才還在城牆上的青衣少年,現在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
她落在甲板上,輕得像是一片落在甲板上的羽毛。
她並未有動手的意圖,卻讓宋師道從她黑沉到極致,暈生出一種明珠皎然之光的眼睛裡,看出了屬於頂尖高手的濃烈壓迫感。
太像了!
宋師道甚至覺得這可能已經不能只是用同樣是用刀,這才在周身瀰漫著一股凜然刀氣來解釋這種相似。
他前些日子從嶺南離開家出來的時候,前往磨刀堂拜別父親的時候,他身上穿著的便是一件青藍色的長袍,那也正是他最喜歡穿著的顏色。
面前的青衣少年也穿著這個色系,更兼之五官中肖似宋缺的無一處不精緻,和遠比外貌上更相近的睥睨天下的氣場。
他明知對面的少年甚至看起來比他還要小上幾歲,或許比之他最小的那個妹妹宋玉致還小上一兩歲,卻無端在對方拉近了距離的注視中,感覺到了一種異常讓人膽寒的氣度。
實在像極了宋缺!
而她那被勾勒得有些鋒銳的眉梢微動,便展露出一派不容轉圜的氣場。
「宋二公子,看來你並不太願意接受我的邀約。」
在她話音剛落的瞬間,一種絲毫不遜色於宋師道和宋魯平日裡能接觸到的,被譽為天下第一刀手之人發作出的刀氣,須臾之間已暴戾湧出覆蓋了整方船板,讓人臉上像是被一道道撕裂感極強的冷風所穿透。
唯一沒有遭受此等衝擊的或許只有那個並不會武功的柳萋——
時年的目的只是為了請宋魯和宋師道入城,還沒有必要將他們帶著的女眷也一道針對了。
在這種與其說是邀約不如說是逼迫的威懾中,宋師道的呼吸不由一滯。
儘管對方忽然收起了全數的重壓,突然收斂了氣勢後看起來實在像是個沒什麼壞心思的文人墨客,還得是隱居山林不問世事的那一種。
可在她依然不帶什麼溫度的客套神情,和她負手而立的挺拔姿態中透露出的幾分捨我其誰的態度之下,宋師道無論如何也不敢對她放鬆警惕。
「閣下莫非是要與宋閥交惡?」宋魯忍不住揚聲問道。
他突然覺得,他們選擇了船隊加速行動,在這個天色才轉亮未久的時候便出現在了此地,實在不是個正確的決定。
他這本可以讓更多人聽到,也讓對方意識到天下四大門閥之中的宋閥並非是什麼好惹勢力的問話,現在除了讓他驟然成為了時年的目光焦點,迎來了急劇的衝擊之外,沒有絲毫的用處。
他的銀龍鐵拐狠狠地扎入了地下,勉強將他的身形支撐住,緊跟著便聽到時年以慢條斯理的語調回答道:「閣下說笑了,襄陽城中將有一場盛事,屆時四川胖賈安隆也會來此,我聽聞他與雄霸四川的獨尊堡堡主解暉是拜把子兄弟,而解堡主的兒子,又是你們宋閥大小姐的夫君,與宋閥有姻親之故,為何不前來一觀,也算是給你家宋二公子的姐夫的便宜叔伯一個面子?」
這彎彎繞繞的關係,還能被抬出來當理由說得理直氣壯的。
饒是宋魯和宋師道一向跑的是私鹽運輸,自認也算是見過了不少人,都還是不免被眼前這位小公子的強盜邏輯給震得愣神。
但她這無論如何都要將人留在襄陽城中的找理由做派,已經讓兩人意識到,這不是一個他們說不去,便能夠拒絕得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