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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刀不像是方才那樣輕柔了,就好像是因為薛笑人的劍太過劍走偏鋒,所以她要用刀光交織一道羅網,而薛衣人的劍此刻強盛,她便要用最主動的招數來應對。
碧綠的短刀上附著著一層流火,由枝頭狠狠落下。
這一刀一劍在碰撞的一剎那間便已經將這棵樹切割得千瘡百孔,薛衣人的劍中含著一縷分外決絕的氣勢,時年也絲毫沒有相讓的意思,這兩人蹬開樹幹朝著一側的屋頂掠去,在空中的短短數息間,換做是旁人早已經被這眼力都難以捕捉的刀劍交鋒砍掉了腦袋。
但他們卻好像只是在做什麼尋常的熱身動作一般,刀與劍的氣勢還在逐節攀升。
原隨雲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的計劃居然可以實現得如此順利。
他其實本打算在左輕侯見到薛衣人的時候,再在其中挑一把火。
可誰知道時年在對待薛斌的態度上絲毫也沒有顧及此時是有施家莊的人在場的,也沒顧及他是薛家莊的二公子和未來繼承人的身份,這位一路而來都過分順遂的少年天驕,更沒有在面對薛笑人的時候留出半點情面,直接將他斬殺在了當場。
有薛笑人之死這個無法抹消掉的瘡疤橫亘在擲杯山莊與薛家莊之間,他們絕無可能還有和解的餘地。
不,原隨雲覺得他甚至不用考慮到兩邊有坐下來談談的可能,那刀劍雙方散發出的寒光縱橫,即便在他這個位置也能如此清晰地感知到。
雙方都不曾留手,只有劍光斬盡殘陽,刀光血色驚風的狂暴氣勢,隨著兩人毫無顧忌地在這擲杯山莊中且行且戰,化作了一種完全籠罩在山莊上空的盛極之勢,讓人覺得呼吸都變得困難,就算躲入屋中也還會覺得會有從哪裡掠出的一道鋒刃從頭頂上窗戶外襲來的錯覺。
「公子,我們也進去吧……」原隨雲身邊的侍從提醒他。
卻只迎來了他擺了擺手的拒絕,「不必,我想不經由別人的口述知道,到底是這位未來的擲杯山莊莊主會死在薛衣人手上,還是薛衣人的名聲會成就了對方,明明只是來跟左輕侯言歸於好,卻要將性命都折在這裡了。」
在這樣一個兩名絕代強者交手,人人自危的局面中,幾乎沒人有這個空閒去注意到原隨雲臉上那近乎得意於此刻亂局的微笑。
李觀魚注意到了。
他本就覺得薛笑人死得稍微有些兒戲,看到薛衣人如此暴躁出手,他便更覺得古怪。
別人不知道薛衣人的劍道境界,他這個多年前被薛衣人後來居上的又如何會不知道,他此刻的每一劍中都帶著讓草木摧折的力量,卻甚至不如他當年擊敗他的時候收放自如。
一個頂尖的劍客不該犯這樣的毛病。
越是沉痛的心情他的劍心本應該越發純粹才對。
等到這一方天地間刀氣壓倒劍氣,青衣少女的刀架在了薛衣人的脖子上的時候,在薛衣人的臉上只有認栽而分明沒有劍道心境被擾亂的那種頹喪,李觀魚越發確認了自己的猜測。
所以他直接候在了左輕侯的房門口,看到夜半時候,時年果然和薛衣人並肩而來,明擺著不是仇敵,而是武道知己。
「果然還是瞞不過李前輩。」時年推開了房門,示意兩位跟上。
左輕侯早已經架設好了他的紅泥小火爐,沸騰的茶湯將這屋子裡蒸騰出一片茶香,雖然屋子裡還有一股藥味,卻已經足夠讓人覺得這不是個病人的房間,而是一間雅室。
四人圍桌而坐,哪裡還有白日裡的劍拔弩張。
左輕侯將茶盞推到了薛衣人的面前,「你我也爭鬥了這麼多年了,要突然握手言和恐怕是難了點,你要說讓我把你突然當做朋友,我自己都覺得彆扭,便只當做是你我二人此番為了江南甚至是中原武林揭露一個隱藏極深的敗類便罷了。至於薛二爺……」
薛衣人打斷了他的話,「你不必因為他死在擲杯山莊有什麼負擔,時年姑娘也不必覺得今日之事有什麼對不住我,家門不幸,這是他自己選擇的死法,體面地死在如今江湖上最快最利的一把刀下,更有如此多的人見證,他並非是個簡單的劍客,這就已經足夠了。」
「從今日起,這江湖上再也沒有領導那刺客組織的一隻手,也算是件對其他人而言的大功德。」
但念及這不管怎麼說也是自己的親弟弟,薛衣人還是不免有些嘆息。
雖然這話中少了些前置的信息,李觀魚還是從裡面聽出了不少東西。
薛笑人不僅隱藏著自己的劍道造詣,更是經營著這幾年間在江湖上興風作浪的殺手組織。他選擇死在時年的刀下,引出薛衣人和時年的對決,讓薛家莊的人暫時淪為階下囚,不僅是在給自己贖罪,讓刺客組織的事情平淡消退,不再有人過問,也是為了安那個幕後之人的心。
他在幾日前來到擲杯山莊後,進入左輕侯的房間見到的是一個還生龍活虎的左二爺,而不是別人口中即將喪命的病號,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只是沒想到,這背後牽扯的勢力越來越多。
他剛覺得自己好在是因為此前的中風,讓擁翠山莊已有多年不在江湖上有出風頭的舉動,這才逃過了那個人的算計,卻突然看到時年看向了他的方向,他有了點不祥的預感。
「說到家門不幸,又何止是薛衣人前輩。」時年開口說道,「李前輩可知道,我從常春島返回的時候便覺得少莊主的表現與我三個多月前上擁翠山莊的時候不大一樣,我起初只以為是因為莊主清醒後對少莊主的要求太過嚴苛,讓他的情緒出了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