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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本能的反抗中,他覺得像是有一把扎入胸口的尖刀將裡面攪和得鮮血淋漓,比之直接將人劈開更有一種殘酷的折磨。
他只能讓自己岔開思緒想著她這七年間內功的長進實在是驚人。
他為了壓制寒症,內功其實已經遠比他對外呈現出的樣子要強得多,時年卻依然能以外來者的身份做到壓制,這此刻從經脈中流竄而過的內勁中,除了熾烈之外,還帶著一種大多內功功法並不會呈現出的堅韌感。
也正是這種特質,讓它們足以在那裡橫衝直撞。
但當這股內勁幾乎覆蓋在他的心肺位置的時候,讓他只去留意到這股內勁的特質,已經無法讓他的神情保持住大抵還能歸結進從容的狀態了。
他只能看著她的那張臉。
這張臉現在因為正在施放內力,需要控制這本質上來說極具破壞力的內勁,只卷帶出他體內淤結的寒氣而不傷到他的身體本身,表現出一派面沉如水的樣子。
那張尚且帶有幾分稚氣的臉上,認真的神色已經壓倒了她其他的表情,讓人本能地願意聽從她的安排,也相信她確實能做到她此刻想做的事情。
要控制內力的走向,還是從樹大夫的記載中詳盡描述了何其複雜的症狀,比之當日她救治鐵化鶴那只能說是嫁衣神功異變而產生的走火入魔,難度何等提升了十倍。
但反正她也沒打算一次就徹底完成,算來好歹也稍稍降低了些難度。
時年咬緊了下唇。
蘇夢枕完全的配合,絲毫不擔心她在救治他的時候玩什麼花招,趁機讓他這位金風細雨樓樓主變成上一任樓主,無形之中也又給她增加了幾分壓力。
好在……
好在她如今的內功境界並非應付不了這等局面!
她心神沉靜,更是因為知道自己此時身處在絕無可能有人打擾的玉峰塔上,又有楊無邪在一旁看護,讓她乾脆陷入了一種幾乎對周邊失去了洞察,只在意蘇夢枕體內兩種內力和病症之間爭鬥的狀態。
嫁衣神功的內勁最終還是占據了上風,蘇夢枕剛覺得她神情有異,便感覺到那幾道真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拖拽走了大片本被他壓制住的寒氣,像是搶著了什麼財寶一般飛快地撤離了出去。
他本不應該在此時用這種奇怪的想法來揣測這其實稍有偏差,自己也會出事的姑娘。
但她收功之時直接調息入定,被拖拽而去的寒氣化為了她自身內功蠶食的養料,甚至已經算不得是什麼微不可見的增長,蘇夢枕就算是想要裝作看不到都不行。
不過這樣也好,倘若他這病症對她而言反而是個助力而非是拖累,他……
他最終還是沒再說什麼。
蘇夢枕披衣起身後接過了樹大夫遞過來的藥方後轉交給了楊無邪,久病之人多少都能成個會點醫術的人了,樹大夫開出的新藥方他大概有數,確實是做出了些調整,確認無誤後便即刻執行。
在這個動作里,他也明顯感覺到了隨著胸肺間少了一縷寒氣,五臟六腑之間短暫地讓他自身修煉出來的內力占據了明顯的上風,實在稱得上是輕快了不少。
雖還不能說是個尋常的病人,但時年此前說的,要讓他在一年之內病灶離身,或許並非是一件不可能辦到的事情。
「時年姑娘的內功特性還真是挺特殊的,老朽診治過這樣多的病人,在加入了御醫署後更是有了諸多被皇家招攬的武林好手當做案例,也見過如蘇公子你這樣的狀況,卻還從未見過有人能將寒氣寒症化為己用的內功。」
看到蘇夢枕投過來的警告目光,樹大夫笑了笑止住了話茬,「蘇公子不必擔心,我得了時年姑娘贈予的醫書,清楚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這看上去是她也不吃虧,但倘若天下有此等病症的人都將她視為救命稻草,那恐怕於她而言,也並非是什麼好事。」
金風細雨樓能將人阻攔在外面,卻攔不住悠悠之口。
等時年徹底消化掉這一縷為數不少的寒氣,將其化入自己的內勁之中的時候,天色已經轉為黃昏時分了。
楊無邪和樹大夫早已經離開了蘇夢枕的房間,就連屋子裡的藥味都看起來被吹散不了不少。
蘇夢枕站在窗口,聽到她的動靜沒有轉過身來,而是突然開口問道:「有沒有興趣跟我一道出去走走。」
「你這是剛身體好了些便得找點事情做?」
「我覺得有必要去見一個人。」
他依然看起來過分瘦削的手按著窗欞,手指間的發力讓人看得出來,他話中輕描淡寫只是去見一個人而已,卻顯然有一種下定了決心的態勢。
「不如讓我猜猜大哥想去見什麼人?」時年走到他身邊,背著手沉思了片刻後說道,「現在這個時候去見什麼盟友沒有意義,反倒是去見一些敵人比較有用,你想在黃樓的宴飲之前,再解決一個後顧之憂。」
蘇夢枕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揚了幾分,和時年這樣的聰明人說話實在是個很舒服的事情,尤其是當這個聰明人不僅是同盟,也是個他放在心上的姑娘的時候。
「不錯,去見狄飛驚。」
雷損讓這個干將離開青天寨,來到京城趁亂渾水摸魚本不是什麼錯招。
可惜他算漏了一件事,在精明強幹,尤其是支撐起一個勢力的運轉方面,狄飛驚絕對能稱得上是有比絕大多數人都要高的天分,可在攪局這方面,大概就算是他和狄飛驚這種人都不大可能勝過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