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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剛一將注意力多分了些給那紅袖刀,飛刀繚亂中脫手,青衣少女已然仗著自己不是家傳就是師門絕學的絕頂輕功揉身而上,雙掌翩然,卻是驚濤熾焰之態。
是中掌還是中刀,兩邊都不好應對。
但時年雖與蘇夢枕是頭一次並肩作戰,只靠著短暫的眼神交流,卻並不是各打各自的,他們壓根不打算給雷損選擇的機會。
掌風先至,是以雷損的指決不得不先起應招。
論及內功造詣時年絕非雷損的對手。
可嫁衣神功的真氣是往復輪迴生生不息,本就是禪宗心法中最頂尖的一門,她這一掌更是有備而來,以至於她雖然內府震盪,卻還是接下來了這一指。
也正在此時,蘇夢枕的紅袖刀從雷損的右邊肩頭扎入,順勢而下,在他的後背開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血槽。
這一刀太深了,他的方位也選得格外的巧妙。
雷損的左手有殘缺,其實本能地會對左邊更加保護一些,而這分毫的差別,對蘇夢枕這種刀法高手而言,已經是要命的弱點。
他腰腹被雷震雷的長刀劍氣打出的貫穿傷尚且在隱隱作痛,時年從背後拍中的那一掌霸絕人間夾帶的綿長氣勁還在經脈里遊走,此時蘇夢枕以紅袖刀落下的這一刀更是雪上加霜。
這倉促之間雷損無法判斷出他背部與手臂的經絡有沒有被這一刀所切斷,他只是本能地又一次抬手迎擊時年再度翻掌而出的一招。
可在指尖纏繞這個他做了無數次的動作中他陡然意識到——
他慢了。
他選擇自斷手指的時候,都沒有如此清晰地意識到他慢了,在被兩個小輩,都沒被他放到爭鬥的舞台上的兩個小輩的再度聯手下,他卻意識到了。
而慢也就意味著死亡。
暮色已轉為了逐漸升騰起來的夜色。
夜色中的紅袖刀不是水紅色,更好像沒有了昔日在唐見青手中時候的天籟空響,只有與蘇夢枕本人一樣的錚錚風骨,絕殺之意分明。
而那個年歲尚小的姑娘,在與蘇夢枕合力而擊的時候,哪裡還有什麼愣頭青的樣子,全然是個狡猾的小狐狸。
現在這趁著對手遲滯,打出要命的一掌,甚至指尖細絲還在將飛刀掠回為求萬無一失的樣子,更是放在哪家勢力里都能稱為棟樑之材的強幹。
輸倒也輸得不冤,但是不甘心!
雷損立足於六分半堂這麼多年,除了上一次對戰諸葛神侯的時候,還沒有如此接近死亡邊界!
但時年的掌力命中的並不是他,而是一隻手。
五指如鐵,握緊了她的手指。
這是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可他確實出現了,他的頭顱依然因為頸骨的重創而低垂著,以至於當他突然橫插在時年和雷損之間的時候,甚至讓人疑心他有沒有看清場中的局勢。
但他來得很及時,這道原本應該拍在雷損身上的霸絕人間掌法被他的大棄子擒拿手所牽制,鎖魂絕脈一出,原本應當烈焰滔天的漫天掌影都被收束在了這一擒之中。
即便他也取代了雷損身中四刀,白衣上已沁出了鮮血。
而他在此時抬了眼。
時年見過手刀,卻從未見過以眼睛調動全身真氣的眼刀。
那雙看起來泛著微藍,明利凝定的眼睛洶湧的不再是鎮定而柔和的眼波,而是斬釘截鐵的殺氣,匯聚成了一片片鋒刀襲來,在這樣近的距離下她幾乎來不及有反應的時間。
但她突然感覺腰身被人一攔。
在這驟然的移位中,蘇夢枕原本對著雷損身後再落的一刀,刀光隨同著他的腳步急轉,正好擋住了狄飛驚的出招。
時年想都不想,反手甩出了自己袖間最後的兩把飛刀。
誰都沒想到她在被蘇夢枕攔腰救下的時候,居然還在尋找出手的契機。
有狄飛驚擋在前面,雷損其實也本能地鬆了口氣。
於是那兩把飛刀來的格外猝不及防,一刀扎在了被紅袖刀法牽制的狄飛驚的胸膛,一刀扎進了雷損的眼睛。
第一刀要不了狄飛驚的命,第二刀卻足夠讓雷損變成個獨眼龍。
這低首而來的青年來的快去的也快,在時年飛刀命中的瞬間,他不再戀戰帶著雷損便退。
時年原本還想再追,卻被蘇夢枕攔了下來。
在雷損和狄飛驚的方向突然落下了濛濛細雨,這黃昏里突來的細雨不像是正常的細密雨絲,而是有一縷凝結不動的霧氣。
「別追了,是煙雨濛濛。」
他有些尷尬地把手從她腰上收回來,掩唇輕咳。
「六分半堂里雷陣雨和蜀中唐門的聯繫深一些,但雷損也不可能全無聯繫,狄飛驚來此不會是自己一個人來,帶上了唐門的人打掩護是他這種做事周全的人會做出來的事情。」
「何況他們就算遁走也討不了好。」
有六分半堂的人在此,蘇夢枕也不能說的太直白。
確實是討不了好。
雷震雷活著,雷損縱然前兩日說服了各位堂主,現在卻還是名不正言不順,絕不可能再回京城,他沒有了那個立足的理由。
而他背後中刀,若無名醫所救,密宗快慢九字訣法也大打折扣,更不用說他還瞎了一隻眼睛。
若要捲土重來,沒個七八年的功夫便不用考慮了。
甚至此前他得罪過的人,趁著他此刻的慘澹,大有可能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