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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劇散場許久她們才依依不捨分開,穿好衣服,從停車場走出去。
夜裡下了一場雨,現在是早上五點,天空像一塊深藍的幕布,黑雲隨風走著很快,城市的空氣只在天亮前的這一兩個小時好聞,方簡抓緊時間深吸了幾口。
她心裡那個可怕的念頭隨肺里排出的濁氣被風吹散了,街對面的早餐店已經開始營業,小萊牽著她過馬路,濕漉瀝青路倒映出街邊破碎的霓虹,大風揚起黑色裙擺,方簡換了好走的運動鞋,每一步都踩得踏實。
兩份花生醬拌麵,一份蒸餃,兩個人分著吃完,又分著喝了一大碗豆漿,走出早餐店,小萊說:「你的狀態不適合開車,打車回去吧。」
「你今天什麼安排?」方簡拉著她手不捨得放,路燈底下看見她額上也有一圈碎絨絨,「你是自來卷嗎?」
小萊點頭,熬了一整個大夜,眼皮懶懶沒什麼精神,「回宿舍洗澡,睡覺,洗衣服。下午七點上班。」
「那我晚上來找你,可以嗎?」
「可以。」小萊為她攔了輛計程車,方簡臨上車時小萊叮囑她,「穿暖和一點。」
小萊看出這不是她的衣服了嗎?看出她不合腳的鞋子了嗎?看透她心裡的想法了嗎?
小萊說得對,今天的方簡不是真正的方簡,她確實不該以這樣的姿態死去,方簡上車,小萊跟她拜拜,「晚上見。」
「晚上見。」
第3章
手機上十幾個未接來電,都是江姨的,臨走時明明留了字條。
天蒙蒙亮,全家都還在睡覺,方簡下車遠遠就看見她,一臉的焦急在見到人後又是一喜,急忙開門來迎。
江姨樹皮一樣粗的手去搓方簡胳膊上凍出的雞皮疙瘩,一連串問:「偷跑出去玩了?怎麼穿這麼少啊,這是姐姐的裙子吧?什麼時候偷的?」
方簡付了車錢拉著她往家走,「別告訴她,以後不穿了。」
江姨圍著她轉圈,上上下下檢查,確定沒受傷後才說:「不告訴,給你洗了熨燙平整還回去,指定發現不了。」
方簡把手裡提的鞋遞給她,江姨一下樂出聲,「還偷了高跟鞋呢!」
穿過前門的小花園,兩人一前一後腳步很輕地上樓,方簡回房間進浴室放水洗澡,江姨站門口還不走,方簡脫光給她看個明白,「沒發病,哪有那麼容易發病,都好久沒發病了。」
是怕她在外面受什麼刺激,見身上沒傷,心情看起來也還不錯,江姨放心了,問她:「吃早餐沒?」
「吃了。」方簡數給她聽,「花生醬拌麵,蒸餃,還有豆漿,都是人家請客的。」
江姨笑眯眯的,「談戀愛了?」
「沒——」方簡低頭丟了個沐浴球到水裡,臉都紅透了。
江姨不逗她了,「那洗完澡快睡覺吧,睡衣給你放這邊了。」
門關上,方簡滑進浴缸里,兩手捂著臉笑,想起姜小萊伏在身上的樣子,心裡可不服氣。
明明她才是上面那個,姜小萊長得又細又小,怎麼會跑上面去了!她憑什麼!
——還有,她怎麼隨便一釣就上鉤了,真就那麼巧,剛好也喜歡女孩子。她是新手嗎?感覺也不像,剛開始還嚷嚷呢,搞得像被人強女干似的……其實技術也一般,還故作老練。
——她的背和腿都那麼直,人那麼挺,學舞蹈的嗎?是在夜場打暑假工嗎?
——喜歡皺眉,有點凶,老闆著臉,冷酷極了。哪得罪她了?完全沒印象。
只一夜方簡就對小萊著迷了,明明在此之前,她早已對全世界都敗了胃口,並決定在天亮前死去。
可是現在……
方簡抬頭,隔著浴室百葉窗看外面一條一條灰藍的天,她竟然還沒死,包里的錢也分文未動,怎麼去的怎麼回來了。
洗完澡吹頭髮時對著鏡子傻傻笑,躺床上了還在想,不知道小萊有沒有想她……都把人家日了,不想不夠仗義吧?想的話想點什麼呢?是想她們在車裡做那事,還是在沙縣吃早餐?
方簡想起小萊拌麵時的樣子,聽說她喜歡吃蔥,端著面碗專門找老闆多抓了一把蔥,蒸餃問她蘸不蘸醋,豆漿問她要喝什麼甜度,吃完飯遞來紙巾。
方簡雙手捂臉在床上打滾——她好體貼哦!
總結今天失敗的原因,是一見到姜小萊就暈頭轉向,什麼都忘了,在羅馬假日的衛生間裡就想和她激吻,等不到去酒店在車上就滾作一團。
再說,小萊那麼好那麼溫柔,怎麼能把她的枕邊人弄成一具青白的屍體去嚇唬她呢?就算排除萬難地去死,至少也該在上面弄她一次,那才死而無憾。
蒙在被子裡,滿腦子都是姜小萊,方簡情不自禁地撫摸自己。
精神病人的精神不受自己控制,方簡時而躁狂,時而抑鬱,她為此飽受折磨,這種痛苦與外界無關,是身體內部出現了問題,精神總是處於極端的悲觀或是極端的憤怒狀態。
患病多年,除了吃藥、住院、按時接受心理輔導,方簡學會釋放自己。
但這次不是為了轉移注意力,把自己弄得疲憊不堪,沒力氣再難過或生氣,只是單純思念小萊。
閉上眼睛,方簡思念她溫暖的身體和手掌、卷翹的睫毛、不高興的眉毛、小巧的嘴唇,她的一切……
房門已經反鎖,不用擔心被任何人發現,方簡毫無顧忌呼喊出聲,一廂情願痴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