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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體貼多周到啊,這些問題小萊都幫她想到了,暫時的分離是為了更多的時間能待在一起。
事實呢?都是騙你的呀,方簡嘴裡沒有一句真話。
從小撒謊成性,渴望得到父母的偏愛故意泡冷水澡把自己弄生病;不想當兵在被窩裡打手電看漫畫毀掉眼睛;飯桌上吃很多東西私下卻催吐,為了得到一副瘦弱的會得到更多關心的柔弱身軀……
從小到大,這樣的事情太多了,數也數不完。
謊言被揭穿後會怎麼樣,方簡從來沒想過,所有細節她都考慮到了,不會被發現的,撒謊是她最擅長的事。
再說發現就發現唄,反正也是家裡的透明人,沒人在乎的。
父母也慢慢知道,她只是一個缺愛的小孩,到最後都會原諒她的。
沒關係的。
跌跌撞撞走在仲夏清晨的小雨里,行走間體溫漸漸升高,外套穿不住了,方簡脫了外衣在雨中狂奔,不知怎麼得跑到了停車場。
兇案現場已經被處理乾淨,只餘地面大塊斑駁殘紅,死人、小斧、受傷的保安早就沒有了。
不明情況的人們走過鮮血蜿蜒的水泥路面,若非親眼所見,誰敢相信這裡幾個小時前死過一個人。
四十分鐘後,方簡在瑞金大廈樓下停車場放好車,熟門熟路乘電梯抵達跟方純約好的咖啡廳。
隔著玻璃門,她看見方純坐在沙發上衝著她笑,這笑有幾分無奈的寵溺,更多是自得——看吧,再怎麼跟我吵架,你還是得趕來見我,我是你姐姐。
「我幫你點了一杯摩卡,你看起來需要補充一些糖分,再來個小蛋糕?」
方簡點點頭,她確實需要補充能量,不然待會兒怎麼有力氣吵架。
「你為什麼在我車上裝定位。」落座後方簡劈頭就是這麼一句。
「我不放心你,為了你的安全著想。」方純雙手交握平放在桌面,領導派頭十足。
方簡放鬆身體靠在沙發上,「你還是這麼自以為是。」
方純搖頭,面上是她慣常的不計較,攤上這樣一個妹妹真是很無奈的事情,時時刻刻都得注意,偏偏她還不領情。沒錯,就是這樣的無可奈何,當個姐姐可太不容易了。
小蛋糕上桌,方簡張嘴就啃,黑森林三口下肚,方純從皮包里翻出紙巾,方簡跟她作對的方式是手背在嘴巴上滾一圈,右手五根手指分別刮過上下嘴唇,這才接過紙巾慢條斯理擦去手背上的巧克力醬和奶油漬。
這是她吃羅馬假日員工食堂學來的,佳麗部的主管就是這麼擦嘴的,完整版還得再擤一把鼻涕,擤鼻涕的大拇指和食指在身後自建房的粗糙牆面上抹一把,就哪裡都乾乾淨淨了。
哦對了,揩在手背上的辣椒片和油漬最後是直接蹭在褲子上,反正黑褲子也看不出來。
方簡想,她還是欠點火候,下次注意,最好是在年夜飯上當著全家人面表演一次完整版。
方純已經傻了,送咖啡過來的店員也傻了。
午休時間,咖啡廳擠滿寫字樓里的社畜,公司幾個實習生小跑上前跟老闆打招呼,方純禮貌微笑,喚來服務生,把她們的帳一起結了。
方簡端起咖啡杯就開始嗦,「噓噓噓」地嗦,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響,方純臉上縱容寵溺的笑逐漸崩塌,方簡知道她和方正的弱點在哪裡,要面子,相當的要面子。
「稍微小聲一點。」方純低聲警告她。
方簡意味不明一聲哼笑,騰地站起來,逼近她,幾乎是鼻尖對著鼻尖,惡魔般陰沉低語,「我的事你少管,你再管東管西,小心我死給你看。」
她解開左手腕上的彩虹手鍊,腕內白色刀疤深淺不一,那次她一共切了十四刀,留下了一半的疤痕,除了診所縫針的大夫,沒有第二個人見過那份絕望和深紅。
手腕懟到方純面前,一字一句從牙根里擠出來:「我的朋友不是不三不四的人,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生來都像你這樣好命,你可以瞧不起她們,你心裡怎麼想我真管不著,但我希望你嘴巴放尊重點。還有,我不想再做你的傀儡了,以後沒事別給我打電話,也別給發簡訊,也不要把切好的蘋果餵到我嘴邊。」
「我最討厭吃的就是蘋果,我牙齦不好,每次啃蘋果都是一嘴血!你既然是我親姐,為什麼連這個都不知道!還一次又一次讓我吃蘋果,無時無刻不安排我,我從來不愛吃蘋果,我討厭蘋果!我恨蘋果!我也討厭你的安排!!」
最後一句話她幾乎是咆哮著吼出口,情難自控,眼淚洶湧而下,吼完端起桌上咖啡一飲而盡,大步衝出,薄瘦的身影漸漸模糊在天地間灰白的雨霧裡,與這城市的森冷融為一體。
咖啡廳在這場不管不顧的情緒宣洩里沉默了五秒,時間好像也暫停了五秒,店員和客人們兩三秒的匆忙側目,一切又恢復原樣。
方純跌坐在沙發上,眼淚不知不覺模糊了鏡片,幾個實習生圍在她身邊,保持著遞紙巾的動作,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這是方簡第一次如此激烈地反對家人,反對她的安排,像公司年會上控掀翻飯桌那樣掀翻了她。
方純確信,她們之間沒有發生任何肢體接觸,可她還是覺得臉好痛,像被狠狠扇了兩巴掌。
她腦子裡亂糟糟,人的牙齦怎麼會脆弱到啃蘋果也會啃出滿嘴的血呢?她明明已經把蘋果切成很小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