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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曲直明確,仍要裝聾作啞,堅持散布受害者有罪言論:女孩被強女干被猥褻是因為她們穿得太少;女人被打是因為她們不自量力非去硬碰硬;學校里怎麼就你一個人挨欺負,他們怎麼不去欺負別人?
退一步海闊天空,虛與委蛇不會嗎?穿多點不行嗎?摸你一下能死怎麼著啊,你不還手只是一個巴掌一個唾沫,還手就是ICU,你自己覺得值嗎?
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將人類需求統分五大類:生理需求、安全需求、愛與歸屬、尊重需要以及自我實現。
科技文明發展至今,仍有許多人連基本的安全需求都無法實現,什麼時候維護自己的基本權益都成了一種過錯,只能一味退後、忍讓。
惡棍歹徒會就此收手嗎?不,他們只會變本加厲、得寸進尺。
殺死她們的除了惡徒的暴行,還有無數張事不關己高高在上的說教嘴臉。
她給你下套又怎麼樣?蒼蠅不叮無縫蛋,一個巴掌拍不響,你不摔她的琴就屁事沒有,精神病活該被整。
這樣的話,方簡聽過太多。
這世上一定有許多跟她類似遭遇的人,可怕的不是那些沒有殺死她們的暴力傷害,而是那一張張浸飽毒汁的嘴,發爛生瘡的舌頭。
只希望他們也有同樣的機會遭遇厄運,否則該如何叫醒他們,去哪裡體會那份痛徹心扉的絕望、無助呢?
小萊回來的時候,趙憐和姓劉的都走了,問方簡:「人呢?」
方簡虛指一下,「吃西餐去了。」
「吃什麼西餐?」小萊一頭霧水。
方簡低聲:「然後去酒店。」
「去酒店幹嘛?」小萊問。
她抿緊嘴唇,難以啟齒。
小萊明白了,一時無言,半晌手無力一擺,「算了,先回去。」
太冷了,她得先泡個熱水澡,還得吃飽飯。人家上工前都知道先吃頓西餐。
小萊坐浴缸里泡著,方簡老老實實給她搓背,看見她圓圓的小手指在瀏覽器里搜索萬夢憐的名字,連結逐一點開查看。
萬夢憐下個月確實有戲要上,一部小成本微電影裡的女二號,電影海報廉價露骨,一股子塑料味。
觀眾角度,此類電影是常掛在平台首頁評分詭高,不知明導演不知名演員,劇情一塌糊塗,連電影解說博主都不屑吐槽的一類絕世大爛片。
她實在很糊,糊得連黑料也沒有,常年都是女四女五打醬油,如她那般有張漂亮臉蛋,高等學府結業,擁有一項專長的人實在是太多太多。
光漂亮不行,得漂亮得有標誌性,漂亮得特別,運氣也至關重要,行業里想要出頭,才藝和臉蛋排在人脈之後。
當然,演員只是她的表面職業,她很可能還繼續幹著老本行,演員身份只是她裝扮自己,提升價格的一件漂亮外套。
趙憐跑不了,她今天來接活的,車行附近就這一家四星酒店,小萊和方簡洗完澡下樓坐酒店大堂里等,沒一會兒果然看見趙憐跟姓劉的手挽手進來了,兩人前台登了記直接坐電梯上樓。
趙憐手裡提著琴盒,小萊指一下,問:「是那把琴嗎?」
方簡說是,琴的音色她聽得出來,趙憐比愛惜自己更愛惜琴。
「快五年了,我原以為,她不再發愁學費以後應該會過得好,事情過了很久很久之後,我倒是希望她過得好,希望她好好念書。因為我不能再念書了,也不能再彈琴,她費盡心機得到繼續念書的機會……但是,她好像也沒有認真對待。」
小萊:「《斷頭王后》里說:那時她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虛榮會改變一個人,如果她現在不做外圍,而是畢業老老實實進樂團,跟團隊演出,我們也沒機會遇上。她的琴拉得很好,努努力,進樂團並不難,至少比當女一號容易。就算不進樂團,也有很多謀生的辦法。你也不用可憐她,這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她一點也不冤,知道嗎?」
你以為她就此安分守己,金盆洗手?那只是她墮落的開始。她害慘了別人,揮霍著偷來的人生,戒不掉虛榮,爛泥塘里發爛發臭。
趙憐對自己的輕賤才是方簡最不能接受的事。
晚上七點三十分,趙憐還沒下樓,附近露天體育館演唱會開始了,場內人聲鼎沸,五光十色,點燃半邊寂冷的天。
在酒店對面一家小飯館,倆人並肩坐著,臉朝著酒店大門端著碗大口刨飯,肖逢打電話問今晚在哪吃,小萊說今天有事,回南洲再請他,掛斷電話找老闆要了一小瓶白酒,擰開瓶蓋仰脖就干。
方簡一驚,趕忙扔了飯碗搶過來,晚了,已經下去半瓶。
小萊直咳嗽,方簡又是餵水又是順背,「幹嘛喝酒啊!」
「喝酒壯膽,我怕我下不去手,我怕我揍她輕了!」
話音剛落,酒店旋轉門轉出個人,小萊眼睛一亮,扔了筷子拔腿就跑,小飯館老闆娘嚇得「哎」一聲,方簡趕緊結了帳跟上去。
女人手提木質琴箱,黑色羊絨大衣下群裾隨步伐翩飛,高跟鞋不緊不慢敲在人行地磚,十一月下旬凍得紫紅的細腳踝上掛了半隻金屬色腳鐐,其間隱約可見斑駁血跡。
小半瓶白酒下肚,喉管和食道一陣熱辣,腦子也開始不清楚,小萊跌跌撞撞穿過馬路,停在路邊,朝前喊了一聲,「趙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