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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上桌,方簡第一個動筷,最嫩最肥的魚肚子先給小萊,肖逢看她一眼,她勉為其難給他夾了塊土豆,肖逢滿臉屈辱給她說「謝謝」。
方簡剝蝦也是又快又好,滿桌都是她表現的機會,如跟隨丈夫出席晚宴的溫婉賢妻,二人議事時,一隻又一隻剝好的蝦輕輕放入白瓷碟,再貼心淋上一層湯底豐富口感。
這些都是跟谷映蘭學來的。牢記每位家庭成員的喜好,飯桌上最能體現她的細緻溫柔,說話做事不緊不慢,待人謙和有禮,拿不定主意時,懂得示弱求救,丈夫自會為她謀劃出頭。
方簡僅能從她身上學到一點剝蝦挑魚的技巧,現在已是拿出看家的本領了。
摘下塑料手套,指腹被蝦殼蜇得又辣又疼,趁著肖逢去買飲料,方簡附耳低聲,「你跟我爸一樣命好。」
小萊握住她兩隻手腕放在面前,包里摸出濕巾給她擦手,垂著眼皮冷冷說:「別剝了。」
「你不生氣了?」方簡偏頭看她。
小萊不說話,方簡嗓子裡哼哼兩聲,「也是,再賭氣,這蝦給誰吃。」
小萊說「你吃」,方簡繼續哼哼,「可不是剝給我吃的。」
小萊已經妥協,「我們一起吃。」
「吃它幹嘛,給肖逢吧,反正也是他請客。」
小萊懶得跟她扯皮,撒開她手,把蝦仁一分為二,烤魚盤裡蔬菜魚肉各一半給她夾在碗裡晾著。
肖逢帶回來三瓶飲料,方簡裝模作樣在那擰,虎口被瓶蓋上豎條紋硌得生疼,齜牙咧嘴甩手。
肖逢伸手,說:「我幫你。」小萊已經接過擰開了還給她。
「謝謝小萊。」方簡嬌滴滴的。
兩人賭氣歸賭氣,不能讓外人看了笑話去。
喝了兩口飲料,她翹著二郎腿扭著身子小口吃魚,夜市也吃出法餐味兒,咬著筷子,不知騷的什麼勁。
一頓飯吃得肖逢滿頭是汗,兩條深皺的濃眉代表他今夜深深的困惑與不解。
飯後三人在路口道別,肖逢逃也似地大步跑開了,方簡墊著腳尖揮手,無人的街道上聲音飄飄轉轉,「紅燈,小心看車呀!」
肖逢跑得更快了。
方簡指指點點,「你看看他,這麼莽撞,萬一有酒駕超速的呢?真不拿自己當回事啊。」
這時候她哪還記得起自己也是嘗試死過許多次的,只顧風涼話說得快活,一點不心虛。
小萊都懶得搭理她,轉身往小區方向走,方簡弄不明白她為什麼生氣,心裡也憋屈,兩人一前一後,誰也不跟誰說話。
電梯轎廂里方簡偷瞟她好幾眼,看她一動不動是決心冷酷到底,電梯到了樓層不出去,按了一層鍵,要原路返回。
小萊卻似早有預料,拽住她手腕猛地一拉,電梯門合攏,自己下去了。
「去哪?」小萊板著臉問她。
方簡馬上就紅了眼眶,「我剝蝦哄你了,你還凶我。」
「回去吧。」小萊牽著她往樓道里走,聲音撞在兩側牆壁,被來回放大,也許會鑽進門內不相干的人耳朵里,她們默契選擇沉默。
她們算回來得早,兼職的幾個不知道去哪玩了,客廳里一個人都沒有,小萊抓著她手臂往浴室推,「去洗澡,我去拿衣服。」
小萊抱著衣服進來時,方簡已經把自己扒個乾淨,聳著一對薄瘦的肩膀站在花灑底下,紅眼兔子似的,「人家說錯一句話,都剝蝦哄她了,還在那高冷。」
小萊轉身,方簡以為她又要走,還沒來得及慌神,看見她只是反鎖了浴室門,睡衣掛在門後的塑料架子上,趕忙調整表情,繼續可憐巴巴講自己第一天上班多麼多麼辛苦,下班還不得人一張好臉……
就她會說!
脫下來的髒衣服用力摔進角落的臉盆里,短褲單獨拎出來搓,小萊對著水龍頭嘟嘟囔囔,「哪裡還有半點的姐姐樣兒。」
小時候抱著她哄她,給她陳皮糖吃的簡簡姐姐不知道去哪裡了。沒姐姐樣兒就算了,把人忘個一乾二淨,還有臉哭?有臉哼唧?
也別相認了,人家都把你忘了,根本不在乎,認來幹嘛?不定在外面認了多少個妹妹。
「我沒姐姐樣兒?我就不是姐姐。」方簡臉也不要了,「給你摁住弄了那麼多次,你舒坦了就不管了?要拋棄我?」
「我啥時候拋棄你了?」小萊狠狠地搓,白泡泡都飛到了臉上,「被摁住舒服的人不是你?」
吵架歸吵架,聲音還是放得很小,借水聲掩護,都不想被外人聽去。
方簡壓了兩下洗髮露搓頭髮,聲調不高,倒不像吵架,更像撒嬌,「你沒舒服?你沒爽?你沒親我摸我?」
「不是你一上來就脫我衣服?」兩條短褲都洗完了,掛在衣架上待會兒拿出去晾,小萊開始洗兩個人的工作服。
方簡說:「你別洗我的,我自己會洗。」
小萊往盆里倒洗衣液,「我偏要洗,有本事你別穿。」
方簡:「那我穿另外一套。」
小萊:「那我明天接著洗另外一套,我全洗!你別穿!你就打光果!」
方簡:「我打光果就打光果。」
方簡把自己洗乾淨了,小萊還在對著一盆衣服打拳,打得水花飛濺,散開的頭髮鋪滿整個後背,發怒的小獅子一樣。
哎呀我的老天爺,多大點事情就氣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