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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歸家路程拉近,將滿地零碎的情緒撿拾拼湊,下車時眼淚已經擦乾,漁夫帽蓋住了發紅的眼眶,方簡又恢復往日無精打采的樣子,佝背磨著鞋跟回家,小西施犬豆豆甩著尾巴來迎她。
早餐時間,父母都在樓下餐廳,方簡在門口換鞋時慶幸今天穿的不是姐姐的衣服,否則還不知該面臨怎樣的羞辱。
「又去哪裡了?」方正五十出頭,精神面貌卻勝過大多年輕人,鬢角不見一絲白,五官剛毅深邃,聲若洪鐘。
方簡從來怕他怕得要死,如果要說得了精神病有什麼好處,就是可以仗著自己有病敢跟爸爸對著幹了。
當然也不是時時都敢,方簡心裡的爸爸就是英雄聯盟里的荒漠屠夫·雷克頓,外形是一隻凶蠻可怖的鱷魚,手持半月銅劉,腳踩一步地面都得抖三抖,頭頂還可以看到怒氣值。她通常會趕在怒氣值將要到達頂峰時,閃現加疾跑逃走。
方簡抬頭,「爸爸,媽媽,早上好。」順便看一眼怒氣值,還好,百分之五。
「過來吃早餐吧。」谷映嵐沖她招手,「有水晶蝦餃,你最喜歡的,快來。」
媽媽又忘記家裡狗與方簡不得上桌的規矩了。
方簡摘了帽子,胡亂揉兩把被壓癟的頭髮,站原地不動,「媽媽,我吃過了。」
「吃的什麼?」鱷魚說話了。
「豆漿油條。」
「垃圾食品。」
方簡無語,「豆漿油條怎麼是垃圾食品了……呢?」這個補充的「呢」很好說明了她的家庭地位。
鱷魚「哼」一聲,「外面的小販,都是用地溝油,復炸油,知道自己有病還亂吃東西!」
「我是精神病,又不是胃癌。」方簡趁他低頭喝粥飛快翻了個白眼。滿大街的人都在吃,也沒見吃死。
「那你怎麼瘦得跟鬼一樣?就是常常偷跑出去亂吃東西,昨天晚上又去哪裡了?瘋了一夜才回來。」
方簡臉不紅心不跳的,「朋友家打遊戲。」
「又是你以前樂隊的那些狐朋狗友?」
方簡:「是的。」
鱷魚給噎得沒話說,默默積攢怒氣值,谷映蘭解圍,「打遊戲,輸贏都影響情緒,還是適量吧。」
方簡:「好的,媽媽。」
鱷魚低頭不說話,怒氣值暫停在百分之七十五,方簡暗鬆一口氣,「那我回房間了。」
二樓圍欄邊江姨拍拍她背,跟著她進屋,關上門兩個人說自己的悄悄話。
「又是對方請客嗎?」
「嗯呢。」方簡笑起來,「昨晚還吃了炒飯和小龍蝦。」
「很好呀!」江姨拉著她手,「晚上多吃點,身上才能長肉。」
方簡覺得她說得有道理,她之所以那麼瘦,neinei都快瘦沒了,就是宵夜吃得太少。
到底是怕她受騙,江姨小心打聽,「是個什麼樣的人呀,為什麼總在晚上約會呀?」
「是女孩子。」方簡說:「大學生,現在兼職打工,她的工作時間是晚上。」
「啊——」江姨愣住,嘴巴半天合不攏。
意料之內,方簡拿上睡衣進浴室,「我洗澡了。」
方簡很多事瞞著父母和姐姐,卻從不隱瞞江姨,不止一次跟她坦白過自己的性取向,但真的跟女孩子交往和口嗨是兩碼事,方簡留時間給她慢慢消化。
小萊讓她晚點過去,方簡就沒設鬧鈴,下午六點醒來,摸出手機看時間,微信彈出消息,她才恍然想起,上午分開前她們互換了聯繫方式!
小萊的頭像是一隻可愛的棕色小馬駒,對話框小紅點數字為三。
——洗澡和睡前想你了。
——洗衣服的時候想你了。
——出門吃飯咯!吃飯的時候保證想你。
時間分別是上午九點,下午五點和六點。方簡掰著手指頭算,也勉強睡足八小時了。
——我醒了。
小萊回了張照片給她,白瓷碗裡裹滿紅辣椒的涼粉和瓶裝酸奶。
——看起來好好吃。
小萊問:你也快去吃飯吧,吃完我要去上班啦!
方簡回:好。
只是很平常的對話,方簡握著手機從頭到尾讀了三四遍,又點開她頭像查看資料欄。
暱稱就是『姜小萊』,微信號是姓名小寫拼音和生日,小她兩歲,是春天出生的妹妹。
「好乖哦。」
她連地區欄都老老實實填了南洲桃陽,並非現在年輕人嚮往的精神故鄉——百慕達、冰島。
小萊朋友圈一片空白,方簡坐在床上咬著指甲蓋琢磨會兒,在微博搜索『姜小萊』。
用戶欄跳出七八個頭像,方簡一個一個點進去看,翻到最後才確定目標。
置頂是和她微信頭像一樣的小馬駒!
和頭像小方框有限展示的內容不同,這張照片更為完整,小馬駒低頭嚼草,小萊站在它身邊,球鞋、寬鬆格子長褲、貼身白色小背心,雙馬尾辮一前一後,手扶著馬背笑得見牙不見眼。
她身後是藍到誇張的天和無邊無際的草原,太陽明晃晃,她就這樣露著臉和胳膊,連個帽子也不戴。
怪不得曬那麼黑。
可是她看起來好快樂,照片裡的小馬駒、藍天、綠草是如此令人嚮往。
方簡盯著照片出神,精神病人思維廣,她腦海里出現了許多美好的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