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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萊說:「我是怕你哪天一不注意就死了,死翹翹了。」她手指戳她心口,「每次你這裡都跳得好快,好亂,我有點擔心你。」
「你擔心我?」方簡指著自己,手指落在同樣的位置。
小萊高聲,「咋了?你還不領情啊!」
「沒……」方簡氣勢一下弱了,頭往後仰了仰,抱膝坐到一邊,指甲蓋掐著大腿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叮的一個蚊子包。
小萊爬起來跪在她身邊,輕輕推她一下,「怎麼了嘛。」
「沒怎麼。」方簡垂著眼帘不看她,一股股的酸澀止不住湧向鼻腔,眼眶很快就蓄滿了淚。
她竭力保持語調不顫,「那,我死了,你會難過嗎。」
「當然。」
「為什麼?」
小萊歪一下頭,撈了條辮子垂眼揪著發尾玩,睫毛上下翩飛,聲音因羞赧而含糊,「我還,蠻喜歡你的。」
第8章
方簡坐在人工湖邊的長椅上掏出手機自拍,屏幕上清晰顯出她一對飢了五年的深眼窩、半個月沒睡的黑眼圈和死了三天的臉唇。
就這幅尊榮,姜小萊竟然還夸漂亮,她什麼眼神啊?!
這可不行。
方簡手指狂戳,一口氣下了四五個拍照軟體,一個一個點開試,光選濾鏡和調美顏就花了半小時。
小萊都等得不耐煩了,問她:你還沒到家嗎?
過了十分鐘方簡才把照片發過去。
選了個挺粉嫩的濾鏡,搭配長椅後種植的大片紅色美人蕉,整體色調偏暖,美顏很好修飾了臉部微小瑕疵,唇角微揚,雙目含情,她偏硬朗深邃的五官籠上一層淡粉朦朧,很有些清艷文青味道。
小萊發了個流口水粉紅桃心眼的熊貓頭過來,表情下面還有四個黑體字——姐姐超我。
方簡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不知道怎麼回事,好怪哦,這張照片拍出來不像我。
小萊說:就是你啊,好漂亮!好喜歡!我要拿去做屏保!
方簡:就是不像嘛,我本人沒這麼好看。
小萊回復三個問號,方簡得了便宜還賣乖:感覺怪怪的。
過會兒那邊直接丟張截圖過來,小萊把照片設置為鎖屏了。
方簡捂臉笑,曲腿躺到了長椅上。
——你幹嘛啦!
小萊:心滿意足睡覺覺咯!
方簡說:我也要跑步了。
小萊:醒來想看到姐姐濕身的樣子(色眯眯)。
方簡回了個捂臉羞羞的表情。
這次是真的要開始跑了,方簡手機揣回兜里,剛準備爬起來做熱身,身後冷不丁一聲喊:「你躺在這裡做什麼?」
她驚愕回頭,不是老鱷魚還能是誰。
方正顯然是剛運動結束,黑背心中間有一條深色的汗漬,但他氣息很穩,就是再繞湖跑十圈也不帶喘。
方簡轉動著腳尖和手腕,心情很好的,「熱身呢。」
「我剛還看見你躺著。」方正說。
躺不到半分鐘就讓他看見了,方簡煩死,早不早晚不晚的,跟小時候一樣,人家練琴寫作業的時候看不見,放鬆看會兒電視就讓他看見了,經他嘴就成了一天到晚都在看電視,不務正業。
方簡想起小時候媽媽一個神婆朋友說,她和老鱷魚八字不合,老鱷魚命太硬,沖孩子,孩子十歲以前最好是改口叫伯伯。
老鱷魚不屑一顧,罵人家封建迷信,背地裡叫媽媽不要再跟神婆來往。媽媽爽快答應了,她很會敷衍,不讓明著來往,就暗著來往唄。
直到方簡六歲那年被拐,老鱷魚不得不信邪,孩子找回來後他提著禮物親自上神婆家賠禮道歉。那時候方簡已經懂事,讓叫伯伯也乖乖叫了。
只是長大後再改口就不容易了,唇舌粘黏著怎麼喊都不夠利索。現在也是,別人家都是很脆利的一聲「爸」,方簡還像小時候那樣,含含糊糊,黏不拉唧孩子氣的叫「爸爸」。
「爸爸,我去跑步了。」方簡耷拉著眼皮說。
方正問:「吃過早餐沒有,我和你媽媽要不要等你?」
方簡說吃過了,方正問吃的什麼,方簡心說這可是你自己找上門來的,帶一點發泄的怨氣,她微微揚起下巴,卻不敢與他眼神交匯。
「垃圾食品。」
今天小萊帶她吃的煎餅果子,加雞蛋、雞柳、火腿腸、培根、薄脆,卷得好大一個,你一口我一口分著吃完的。好吃死了。
方簡吊兒郎當站在那,有節奏輕點著腦袋,準備好挨罵。
晨風送來湖邊濕潤的蘆葦香氣,天陰著,灰灰的像要下雨,方正沉默許久,濃眉深皺,卻罕見沒發火,只叮囑,「跑完早點回家。」
方簡神經質給他鞠了個躬,「謝謝爸爸關心。」
額角青筋幾跳,方正轉身大步離開,再晚一步怕控制不住體內的焚寂煞氣。
最近老叫她一塊吃飯,方簡估計是沒好事,也懶得猜想,滿心滿眼都是小萊。
不知道小萊要的是哪種濕身照,方簡都給她備上,一張是剛跑完步的流汗照,證明她有乖乖聽話,另一張回去拍。
臉頰因運動騰起的紅尚未褪去,方簡光溜溜站在鏡前地板上,舉著手機時而往前,時而退後,身上水都幹了還沒選出合適的照片,又打開花灑淋一道。
江姨在外面叫門,聲音欣喜:「簡簡,姐姐回來了!你洗完了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