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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多的話要說, 躺一張床上, 燈一熄,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你不說我就睡覺了。」小萊翻了個身背對她。
方簡往她身邊挪挪,手在涼蓆上摸,摸到她睡裙的一片角, 摸到她的腰,手擱在她的腰窩裡,順著小腹往下。
她以手隔開,「別煩我。」
「你不喜歡我啦?」方簡小聲說:「我可想你了。」
小萊說:「我不想你。」
「你真冷血!」方簡推她一把。
小萊說:「我就冷血。」
她嗚嗚嚶嚶,哼哼唧唧, 「我好可憐, 媽媽爸爸不愛我, 姐姐欺負我, 我從小缺愛, 我好可憐……」
小萊接:「你從小缺鈣,長大缺愛,頭頂鍋蓋,身披麻袋。我一點也不可憐,我被人當猴耍,滿街猴蹦,蒙鼓裡耍得團團轉,給人當傭人,鞍前馬後,用完伸腳一踹,給我踹溝里,賞我一個大耳刮子吃。我一點也不可憐,真的。」
方簡:「……我說不過你。」
「還沒完呢。」小萊繼續說:「就這樣,我還老犯賤,怕她給人關屋裡關死了,求爺爺告奶奶,給她搬救兵。」
方簡震聲:「那不是你說的,什麼樣的人都有人喜歡,我姐給周意南頭上咔咔甩五六頂……加博士,七頂綠帽,他還指望她回心轉意,連博士也愛她愛得死心塌地,這不是你說的,什麼樣的人都有人喜歡。還有什麼《新橋愛人》,流浪漢的愛情,我明天就看……總之,方純那樣的人都有人喜歡,我當然也值得被喜歡了!」
小萊說:「是啊,你們姐倆魅力無限啊,我姜小萊給你整得五迷三道的,就愛犯賤,有什麼辦法?」
方簡:「喜歡我就是犯賤?」
小萊:「給人騙還上趕著舌忝,就是賤。」
方簡:「行吧。」
小萊:「行唄。」
她躺平身體,「不說了,啥也不說了。」
小萊:「不說就睡覺。」
方簡在床上用力地翻身,床板扭得「咯吱」響,故意伸手伸腳去碰她,小萊壓根懶得搭理,不一會兒就睡著了,淺淺打起小呼嚕,看來今天真是累壞了。
小萊是被舌忝醒的,惺忪朦朧間,感覺到嘴唇一片溫軟,她半夢半醒,沉沉浮浮,被口勿得很舒服,據說嘴唇的皮膚厚度只有人體其他部位的三分之一,纖薄敏感,布滿神經末梢。
尤其是在夜間,睡眠中,眼皮合攏,關閉視覺,身體各處感官被無限放大,這種感覺尤為強烈、深刻。
奶貓舌頭,細膩、柔軟、濕潤,如置身雲端。
姜小萊體溫偏高,曾一度懷疑自己有甲亢,但她身體從來好得要命,一件毛衣一件羽絨服就能安全過冬,夏天從來很難捱。
她滿脖子滿後背都起了層霧汗,後腦勺感覺枕頭熱得快燒起來,方簡的頭髮在心口掃來掃去,她睡得迷迷糊糊,感覺很難受,手抱住她的腦袋,摸到她的眼睛,她的睫毛,手指勾住她腮畔一縷碎發,別至耳後,完全是本能的動作。
「喜歡嗎?」小萊聽見她啞聲問。
她閉著眼睛,伸長脖頸,唇微張,醺醺然。
方簡摸到她手腕上一條發繩,跪在涼蓆上,摘了她的發繩隨意攏了兩把紮好頭髮,俯身繼續。
還有一處極為細薄的地方,薄得能透出血色,這裡神經組織極為豐富,柔軟與柔軟相抵,最為輕淺的觸碰也足以掀起軒然大波。鼻間氣味甜膩,耳畔吟聲靡靡。
交握的指骨扣得很緊,好像只要這樣,才不至於從雲化雨,於萬丈高空跌落,滑入海底深淵。
浪頭一重一重拍過礁石,濺起雪白的飛沫,直至潮落,海的呼吸變得平緩、柔和。
方簡精疲力竭倒在她身邊,涼涼的鼻尖蹭到她滾燙的耳垂,睫毛掃過耳廓上的細絨毛,鼻息有節奏噴在脖頸皮膚,聲音帶一點缺水的啞,「小萊。」
她「嗯」一聲,偏臉跟她蹭了蹭額頭,女孩柔軟甜蜜,像融化在舌尖的麥芽糖。
「怎麼樣啊。」方簡心滿意足閉上眼睛,嘴角帶著得逞的壞笑,「我也舌忝你了,扯平了吧。」
小萊「噗呲」一聲,跟她碰碰嘴巴,「睡吧。」
翌日晨間,枕畔已經不見小萊,方簡枕頭底下摸出手機,已經是下午兩點。
奶奶和家裡的阿姨都沒叫醒她,精神病人的睡眠尤為可貴,能睡著是好事。
出院以後,她睡眠其實一直很差,醒來後開始服用抗躁狂藥物,情緒控制了,心情也變差了,當只要自己的時候,常常感覺很難過,莫名地流淚。
眼眼大大睜著,任眼淚潤濕枕頭,昨晚好悶,今天果然下起雨了,下午兩點的天還陰沉著,這樣的天氣更是不想讓她好過,就是成心跟她作對。
方簡告訴自己,要打起精神,開心一點,周六還有跟小萊的約會,奶奶準備了兩罐剁椒和醃蘿蔔做禮物,說外面的剁椒都是用藥水泡的,現在這些奸商,為了節約成本什麼昧良心的事都幹得出來……
她儘量讓自己想一些開心的事,從情緒中抽離,小萊的書又忘了帶走,方簡躺在床上開著檯燈一頁頁翻,短暫沉浸在繪畫和故事中,通過圖像展開聯想,為線條塗色,將風景和人物延伸想像,恐懼他們的恐懼,愉悅他們的愉悅。
還有一本巴掌大,半個磚頭厚的植物圖譜,雨停的時候,她下樓到小區里逛,對照圖譜辨認花壇里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