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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晃鈴鐺後,西萊按照凱修斯教他的用法,將手輕輕搭在七海建人的手臂上,念鈴有著安神催眠的作用,所以並不用擔心七海建人會在此時醒來。
而剛碰到七海建人的手臂,西萊就感受到了一股從未感受過的奇特感覺。
一瞬間他的腦海里浮現出了許多他從未見過的景象,那些圖景從他身邊快速略過,他仿佛置身於一個充滿信息的隧道一樣。
凱修斯把東西借給他前是這樣說的:「只要一直往裡走就行了,不過如果你想的話,也可以慢慢走,邊走邊看沿途的東西,因為那些都是他心裡的記憶和想法。」
西萊當然不願意再多窺探七海建人的其他隱私:
只要知道七海最想要的是什麼就好了。
有這樣的想法的西萊,抱著非禮勿視的想法匆匆低頭往前走去。越往前走,沿路的圖景就越稀疏,就像是按重要程度排了序一樣,越重要的心事放在越後,最不重要的那些雜七雜八的瑣事放在最前面。很快,步履匆忙的西萊就走到了這條記憶隧道的盡頭。
西萊完全不知道七海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他有些好奇地抬頭,卻在看清眼前的畫面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與西萊所有想像過的情況都不一樣。
七海建人心底最深處,是一個再普通又再簡單不過的片段,而那畫面上的人,是西萊再熟悉不過的。
靜置在那的記憶片段在被西萊目光觸及到的那一剎那,就像是被按下了播放鍵一般,兀自播放了起來:
「感覺娜娜明你很適合這種樣子的護目鏡哎。」
「是嗎?」
「是的,感覺很會帥。」
「六月份的時候就可以一起看了。」
「灰原。」
「嗯?」
「夏天一起去海邊玩吧,如果有空的話。」
「...好,如果有空的話,就去吧。」
「嗯。」
西萊看著畫面上那個黑髮黑眼的少年點頭答應的模樣,一顆心臟頓時無比酸脹...
「......」
他站在原地,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雖然早就知道,自己肯定會給任務對象們留下或多或少的影響,但是他從未想過,自己「死去」後,會在人心裡留那麼久。久到十幾年後,自己做下的承諾依舊是那個人心底里最重要的東西。
護目鏡。漫畫。掛在客廳的那副畫著大海的油畫。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原來這些,都與我有關。
西萊閉上眼睛,卻發現無論怎樣都抑制不住內心忽然湧上的悲傷與內疚。
他有些失落地睜開了眼睛,再次抬眼看向了剛剛看過的片段。
那個記憶片段在不停地一遍遍重複著,上面黑髮黑眼的少年也一遍遍地笑著點頭答應著:
「如果有空的話,就去吧。」
恍惚間,西萊心中的那個未曾動搖過的信念忽然出現了一絲裂縫。
我一直所做的,真的就是正確的嗎?
以時空管理員的身份,操縱著時間線,按照任務自作主張地選擇性地救一些人,再放任一些「應該死」的人死去,最後再離開,真的對他們來說是好的嗎?
曾經只用和每個任務對象相處一段時間的西萊,未曾像此刻一般認識到自己的決絕。
他曾接著任務之名,決絕地離開過無數次,雖然自認為救下了那些人的命,卻也給他們留下了無法彌補的傷痕。
西萊從未有過如此想要落淚的衝動,他一直自認為優柔寡斷,情感細膩,但是卻在這一秒認識到其實自己也是個冷麵冷心的人。再次回到他們身邊也只是在猶豫糾結,不願被他們識破身份。
而這一刻,在西萊心裡,七海建人早已不是他的任務對象,而是一個活生生的,和他有過無數牽絆的人,其他人也是如此。
心上的裂縫永遠需要一手造成的那個人來彌補,西萊清楚這一點,他也沒時間再感傷,沒一會,他再次搖了搖手裡的念鈴。
...
七海建人連續在橫濱出差了幾日,這幾天他祓除了若干二級和一個一級咒靈後,今天的任務是橫濱東部一個倉庫里蟄伏著的一級,窗監視到的第一時間就通知了他。趕到現場的時候,七海建人發現倉庫里橫著幾具人類的屍體,旁邊還散落著槍和彈殼,看著裝打扮,像是港口這一帶的黑手黨。不過七海的任務並不是和他們打交道,他所要關注的,是蟄伏在這個倉庫里的詛咒。
當七海建人揮掉咒具上的粘液從倉庫里走出來的時候,他身上並未負傷。那個一級雖然強,但是對他來說依舊輕鬆,只是這幾天來高強度的工作量讓此時的他有些疲乏。
外面淅淅瀝瀝下著小雨,他淋著雨走到了自己的車裡,塗了髮膠的頭髮被雨淋地有些塌,陰雨連綿的天氣,再加上看不到頭的出差,這足以讓一個勞累了數天的成年人心情也變得陰鬱起來。
七海建人打開了車內的暖氣,接著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掩蓋了下眼底的青烏後驅車離開。
他在一家再普通不過的旅店裡停了下來。夜已經很深,雖然他許久沒有進食,但也沒有任何要吃飯的意思。
太累了,他只想立刻躺下休息一會,這幾天他在橫濱的腳步幾乎沒有停下來過,直到窗說了「暫時沒有情況」,他才有找家旅店略作喘息的機會。他沒時間也沒力氣再精挑細選,所以直接在這家離任務地點最近的旅館裡留宿了,儘管從外面看它就已經有些破舊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