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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駱平江的車駛離時,另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在距離托養中心一條街的路口停下。
曾曦下了車,臉上染著紅暈,看了眼車上的人,鞋尖胡亂踢了踢路面。
那人單手搭在車窗上,用熟練的手語問:真不用我送你到門口?
曾曦連忙揮手:不用不用,這裡就好。
那人含笑不語,像是看透了她的羞澀心思。曾曦的雙手背在身後,身體原地晃了晃,舉止間既有少女的青澀,又有孩子般的童真。
曾曦:謝謝你今天請我吃飯,還陪我去坐摩天輪。我從來沒坐過。
那人:那我還要謝謝你前幾天給我指路,後來又陪我釣魚,否則我一條魚也收穫不了。
曾曦莞爾,雙眼亮晶晶的。那人非常溫和的望著她,他的臉在陽光下閃著生動光澤。
第22章 世間(1)
駱平江至今還清楚記得那個晚上,那個女孩的音容笑貌沒有隨著時間流逝模糊,反而清晰得像刀刻在他心頭。
遇到她之前,他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連一點波紋都沒驚起過。
家裡條件不好,母親常年生病,父親操勞得像頭老黃牛,勉強供他讀完高中。
而他從小學起,學習之餘,就幫著做家務、撿垃圾、打零工掙錢。
所以,哪怕駱平江長得好、人緣好、性格疏狂,學校一堆女孩子追,他也從來沒接受過誰。
因為他很清楚,年少的所謂「愛情」都是薄紙折的花,一撕就破。背後,是他那個負重累累的家。
直到駱平江考上警校,情況才有好轉。因為他的優秀,警校減免學費,還給予生活補助。
他還年年拿獎學金。畢業後,他更是進入最精銳的一支武警部隊,勇猛機警,屢屢立功,前途可期。
不過,他不耐煩戰友的七大姑八大姨給介紹。單身久了,早已習慣和尚般的苦修生活,對於愛情,他的心中反而有了某種潔癖。
五年前的那個雨夜,當他駕著衝鋒舟,來到那棟房子前,漫天風雨里抬起頭,看清了她的臉。
其實並沒有驚心動魄的感覺,只是眼前一亮,只是心頭一盪,就像總是埋頭跋涉於荒原上的人,抬頭看到了一株清新的花;
就像總是清醒不肯做夢的人,也有了剎那的恍惚和心搖。
她上了船。
她非常緊張。
她總是找他說話。
她抓著他的褲腿不肯放手。
他是來營救人民群眾的,軍人的職責警醒他必須對單身少女保持距離。
於是起初他冷冷淡淡,敷衍沉默。可她像只受驚的小兔子,乾脆摟著他的腰。
駱平江僵硬之餘,到底心懷不忍,忍不住就和她交談起來。
她果然很快就放鬆下來,到後來,甚至大膽追問他的年齡姓名,眼睛裡閃著羞澀而勇敢的光。
當時他想,得,還真是給點顏色就開染坊。
他和女孩從來沒有那麼多話,那夜卻像被上天打開了某個開關,兩人一直聊一直聊,颳風時在聊,下雨時在聊,浪把小艇撞得搖搖晃晃時在鬥嘴,天光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時就小聲說話……
明明她還是個高中生,明明他們才第一次見面。
明明他心裡清楚,那夜之後,他們不會再見。
後來,阮青青還唱歌給他聽,是一支流行歌曲。在江水的淅瀝聲中,她的歌聲帶著某種安寧繾綣的味道。唱完時,兩人有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那是駱平江這輩子聽過的,最動人,最清澈的歌聲。
一路上他們聊得太投機,愉悅、衝動、曖昧、試探……但又有某種相似的害羞,以至於船行到目的地,還沒有問過對方的姓名和聯繫方式。
後來,他們到了江邊的一塊臨時安置點,駱平江站在艇上,望著她一溜煙衝下船,抱住一對中年男女,肯定是她的父母。
他在心中打定主意,等她待會兒想起他,回過頭,他就走過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悄悄告訴她自己的電話號碼。
誰知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她的身影漸漸被人群遮住,駱平江急了,剛想跳下船去找,旁邊的戰友把他一拉:「平江,你怎麼還在這兒?集合了!有新任務!」
險情面前,時間就是生命,任務重於一切。駱平江又回頭望了一眼,人群中的她還沒回頭,掉頭就把船開走了。開進洪流中,和他一模一樣的幾十艘救援艇中。
……
後來,他立的功越來越多,軍銜一步步上升。也給他介紹女朋友,可他想起那個晚上,總有些不甘心就這麼錯過。
工作本來就忙,訓練任務也重,這麼一踟躕,不知不覺,就踟躕了好幾年。
後來就出事了。
一次執行任務時,他帶著小隊,支援當地民警,抓捕一群歹徒。
為了保護兩名群眾,他一人面對數名歹徒,全身被砍中數刀,搶救了兩天兩夜活了下來,左手落下終身殘疾,立下個人二等功。
……
上級留他,哪怕不能再呆在一線部隊,留在武警系統做文職也好。
他卻義無反顧地走了,離開部隊。
上級說,你啊,一身傲骨,只認死理,不肯將就。
前年冬天,駱平江回懷城的第三天,手上的繃帶已經拆了。
天空下起了雪,整座城市清寒寧靜。懷城本就不大,用腿走,以他的速度,一天也能把市區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