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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開始漫無目的地走,想要走遍這個他幼時生長、少年離開、青年退守的城市。
後來,他走到一條相對僻靜的街上,他知道前頭有個聾啞兒童中心,只是從沒進去過。
今天他突然有衝動,想要去看看。他自嘲地想,大概是因為,現在自己也是殘疾了。
隔著數百米,駱平江停下腳步。
一個女孩從大門走出來,拎著兩大袋垃圾,放在門口等人來收。
女孩穿著白色羽絨服,牛仔褲,這樣陰鬱的天氣,她看起來卻乾淨清新如初。
女孩長高不少,大概能到他耳朵根了。神態看起來也成熟了不少,她長大了。
駱平江靜靜望著她。
這些年,知道你在人世間,卻不知你在哪個方向。
直至阮青青走回大門裡,駱平江也沒有上前一步,和她打招呼,或者讓她看到自己。
他回了家,躺在冰涼的床鋪上,望著老舊的天花板,先是笑了。
後來,笑容慢慢沒有了。他抬起手臂,望著那一道道猙獰的傷疤。
她一定是非常非常好的姑娘。他現在,什麼都沒有,除了一筆撫恤金,沒有工作,沒有收入,在這個社會上沒有位置,還落下傷殘。
他要怎麼重新站到她面前,輕輕問一句:「嗨,還記得我嗎?」
也許,上帝給你關上了一扇門,就一定會給你打開另一扇窗。
在他生命的這個轉折點,她恰好出現在門外,就像是命運給予的召喚和安撫。
駱平江發了狂似地振作起來。他不顧父母的擔憂和勸阻,也不要當地機關安排的收入不高清閒安穩的工作。
他往外地跑了兩個月,回來就把所有撫恤金都砸進去,盤下江邊的一棟老房子,開了一家飯館。
每一捆建築材料,都是他親自挑的;
每一道菜色,都是斟酌又斟酌、調整又調整;
每一天,他都忙到夜裡兩三點鐘,觀察、學習、調整、改進……從最初的生意平平,到客似雲來,再到天天爆滿。
第23章 世間(2)
去年夏天,駱平江的店徹底在懷城站穩腳跟。他打聽了湘城大學放暑假的日子,之後連著四五天,都去托養中心外「路過」,卻一直沒見著她。
但是他已經知道,她叫阮青青,今年23歲,那年,17歲。
湘城大學計算機學院三年級,學業很好。父母在她考上大學那年離世,目前只有姨媽和姨父照顧她。只是不知道有沒有男朋友。
挺巧的,駱平江的表弟陳慕昀也在湘城大學念計算機。駱平江甚至想,等表弟回來放暑假後,多跟他打聽他們學院的事。說不定表弟還聽說過她。
陳慕昀的家庭條件遠比駱家好,又是名牌大學生。這些年,陳慕昀的父母也不太看得上這門親戚。
但陳慕昀和駱平江的關係一直不錯,駱平江也不會把上一代的親疏隔閡,帶到和表弟的相處中來。
那天上午,駱平江接到陳慕昀的電話,他回懷城了,約著一塊兒吃飯。
駱平江說:要不就今天?
陳慕昀就笑:今天不成,我得陪女朋友。
駱平江也笑:是上次你說的那個不?
陳慕昀答:當然不是,那個就是隨便談了幾天,合不來就分了。這個特別好,特別純,我追了好幾年才追到,她也是懷城人。
駱平江:呦,那是真愛了。
陳慕昀:真得不能再真了,她是我的最愛。
這天,飯店裡忙過午飯這一茬,駱平江又去了托養中心。本以為又要撲空,打算轉身離開時,就看到一男一女從中心走出來。
陳慕昀摟著阮青青的肩膀,阮青青低著頭,很溫順的樣子。
兩人不知在說什麼,都在笑。過了一會兒,陳慕昀低頭親吻了她。
——
第二天,阮青青感覺好多了,想起昨天在醫院鄭濤塞給她一疊合同,她拿出來仔細看。
是托養中心前頭兩個門面終止租賃的協議,還有兩個員工的離職協議,條款都非常清楚,沒什麼問題。鄭濤還沒簽,她就先放在一旁,等鄭濤最終確認了再簽。
她又打電話給豆豆奶奶,知道豆豆沒有再發燒,放下心來。
又想起昨天早上從醫院離開後,就沒見過曾曦,於是去了她的房間。
曾曦還穿著阮青青送她的那條裙子,披了件外套,坐在桌前。
滿桌堆滿了藤條和鮮花,還有五彩顏料和畫筆。曾曦對著一桌東西在發呆。
阮青青拍拍她的頭,問:發什麼呆呢?
曾曦:沒什麼!走神了……
她拿起藤條,非常靈活地編織起來。
阮青青在旁邊坐下,隨口問:你老鄉走了?
她不問還好,一問,曾曦神色有些不自然,點點頭。
阮青青也不戳破,而是也拿起一根藤條把弄著。過了一會兒,她問:是不是男孩子呀?
曾曦的臉紅了,低頭笑。
阮青青心裡卻咯噔一下。若是別的十七八歲的女孩,春心萌動,阮青青只會好奇,最多叮囑幾句,看清對方人品。
但曾曦不一樣,她太美麗,美得足以讓任何男人心生貪念。
她又太脆弱,家境貧寒的聾啞人,沒有社會經驗,不諳世事,仿佛被人一掐就會折斷。
阮青青:你是怎麼認識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