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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點點感冒,沒事的,睡一覺就好了。」
她雖在電話中一再表示是小病,梅姐還是拎著大包小包上門來,在她那狹窄得可憐的廚房裡忙得團團轉。
紅糖薑茶特有的辛辣甜味兒在空氣中瀰漫開,梅姐半是心疼半是教訓道:「你不要仗著年輕就不當回事,一上了年紀,什麼病都找上門來了!」
一碗熱騰騰的薑湯下肚,從喉嚨一直熱辣到了脾肺里,江月被她強行按回床上,只得手捧薑湯,接受她善意的批評,只是微笑不說話。
梅姐手腳麻利,眼睛見不得有一點髒亂差,一邊念叨著年輕人的各種小缺點,一邊替她收拾稍顯雜亂的客廳。
拿起桌上一本書,正要放到書架上,忽有幾張紙隨手夾在書里的紙飄落下來,她低頭看了一眼,「月月,你還在給那個基金會匯錢呢?」
她知道江月每個月固定向當地一個華人同鄉會打錢,雖然這事她不該多管,但看到那匯款單上的金額,還是忍不住開口勸她:「你平時就掙這麼點錢,全打給基金會了,你自個兒也不知道存點錢?」
中國人講究出門靠朋友,又是在紐約這種超級大都市,有時候同鄉會的確是條門路。但做做樣子也就成了,哪有像江月這樣傻愣愣每個月打錢去的?
江月正在喝薑茶的動作一頓,接受了梅姐善意的關懷和提醒,面上有些訕訕的,「能幫一點是一點嘛,每個月也不算太多。」
「你現在年輕不著急,其實時間一晃眼就過去了,手裡總得攢點錢,為以後打算嚜。」一個異鄉客,想在紐約站住腳,其中都多少艱難,誰不知道。
「謝謝梅姐,我心裡有數的。」她當然知道每個月往同鄉會是一大筆花銷,但她不怕,她沒有結婚的打算,省省就過去了。
何況這都是他們江家的債,該還的。
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梅姐見她執拗,知道自己是勸不會來的,也就不再多說。
在家中休養兩日後,江月自覺恢復不少,又回到烘焙店上班。
這日剛從店裡推門出來,卻不想遇到一個意想不到之人。
常信文本倚在車邊,手握一杯咖啡,見她推門出來,隨手將咖啡扔進路旁的垃圾桶中,上前來,「江小姐。」
他語氣冷淡得仿佛生意場上談判,江月氣勢不自覺矮了一頭,握緊包包的肩帶道:「常先生,什麼事?」
「你讓我們公司損失了數十萬的利潤,我想你於情於理都應該去去這個地方。」
他遞過來一張便簽,上面龍飛鳳舞的大字寫著一個地址。
江月為他的話微覺莫名其妙,「損失利潤,常先生在說笑吧?」她怎麼可能同他們生意場上有牽連,還讓他們損失這麼多?
常信文眼裡閃過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惱怒。陸照年發瘋,半路丟下客戶離席,聽說還在她家樓下淋了一晚上的雨,不得發燒住院才怪。
自以為是地付出這麼多,結果人家根本不領情。
想到當年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常信文身為友人,無論如何也不能坐視不理。
「住院可不是說笑。」
他丟下這句話,返回車中徑直駕車離開,獨留江月站在原地,手裡只有一張輕飄飄的紙片。
陸照年生病住院了?
江月抱著這個念頭回到家中,一進門就見到那件掛在衣架上的深色風衣。
不知為何,她把這件衣服送去乾洗店洗過後,明知沒有送回去的理由,卻未曾把它收起來,而是任由它掛在衣架上,一如那晚溫柔沉默的影子。
開火,快速熬了一碗粥後,江月拎起包,乘車往便簽上的地址而去。
果然是一家醫院,摸索到病房後,她卻站在病房門口猶豫不決。
「女士?」一個護工推著餐車從她身邊路過,許是以為她迷路了,熱情地上來詢問。
江月沖她笑笑,終於下決心推開房門。
病房刷得雪白,只有各種精密儀器發出輕微「滴滴」聲。陸照年側臥在病床上,點滴順著輸液管流進他手背中。
他面上帶著呼吸器,雙目緊閉,眼下略有青黑,頭髮不像平時那樣打理得一絲不苟,反而稍顯凌亂。一絡子頭髮垂在他眼上,襯著柔柔停歇的眼睫,和她記憶中的模樣略微重合起來。
他恐怕只有這個時候,才不會對她出言諷刺。江月坐在床邊椅子上,輕輕嘆了口氣。
在床邊靜坐一會兒,她將帶來的粥和風衣放在空無一物的床頭柜上,準備起身離開。
不料她剛起身,裙擺太長,帶得木椅在瓷磚地面上「刺啦」一聲響,她連忙回身扶穩椅子。
抬眼,本該昏睡之人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正漠然看著她。
「抱歉,常信文讓我來看看你……你還好嗎?」被他盯著,江月突然覺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托江小姐的福,暫時死不了。」
他還帶著呼吸器,聲音聽著不像從前那樣低沉,反倒有些瓮聲瓮氣。
話里的諷刺意味太重,她脊背一僵,指尖握緊包帶,幾乎是想立刻抽身而逃。
「衣服在這裡,已經送去洗衣店洗過了,那天謝謝你。」把衣服還給他就走吧。
她來這一趟,就是為了把一件無關緊要的衣裳還給他?陸照年心底那點睜眼初見她的喜悅迅速消散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