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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照年認出他是那天晚上在公寓樓下的那個男人,但他面上淡淡的沒有任何表示,只在江月說完話後才客套道:「前段時間麻煩了。」
說罷,雙方客氣告別。
他們要前去拜訪的一對夫婦,是陸照年從前的教授。
「老師以前對我很照顧,前兩年從國內出來不方便,我就幫老師從香港轉了一下輪船。」他一邊開車一邊解釋道,江月微笑著點點頭,坐在安全座椅里的小暖也跟著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車停在路邊時,宋教授夫婦已經站在庭院小路上等著他們了。
宋教授年過六旬,頭髮已經花白了,穿一身在國內都不多見的竹布長衫,鼻樑上架一幅玳瑁眼鏡,杵著手杖,一身文人風骨。
身旁的宋夫人也是一身旗袍,頭髮燙成小卷盤在腦後,一臉慈祥笑容招呼他們,「這就是月月吧?長得可真俊,師母總算是見到你了。」
江月一雙手被宋夫人拉著,紅著臉輕輕叫了聲:「師母。」
「來來來,小暖,師母給你做了咱們老北平的小吃,愛窩窩、豌豆黃、驢打滾兒,沒吃過吧?」她抱起小暖,笑著招呼一行人進屋。
顯然是陸照年提前說過,教授夫婦才會準備好招待小暖,讓敏感的小孩子不至於尷尬,她朝陸照年投去感激一笑,他捏了捏她的指尖表示收下這份感謝。
飯桌上江月終於吃了頓地道的家鄉菜。她雖然在外面做廚師,但只能做些甜點,反倒沒研究過中國菜。
宋夫人像任何一位貼心熱情的長輩一樣,不斷給她和小暖夾菜添飯,直到兩人都連連搖手說吃不下了這才作罷。
晚飯過後,宋夫人領著兩人在家裡四處逛逛。宋家和別家最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家裡沒有書房,或者說,每一間房間都是書房。
江月從未見過哪家能有如此多的藏書,簡直俯拾皆是。
「當初過來的時候,什麼都沒帶,就帶了幾大箱子書,放不下呀。」宋夫人一邊說著,一邊把散落四處的書和演算草稿收起來放回書架上。
「要不是照年,這些東西都難帶出來。」她說著,回頭看一眼坐在客廳聊天的師生二人,低聲笑道:「當初照年要轉專業,先生還氣得要用教鞭抽他,可惜這麼一個好苗子。他是文人老古董,一門心思覺得棄文從商沒出息。」
「他為什麼要轉專業?」陸照年很少跟她說從前的事,她也沒有多問。
誰想到宋夫人只看著她笑,笑得意味深長,江月的臉慢慢又紅了。
「阿姨,這是什麼呀?」小暖撿起掉落在地的一張紙片道。
「哎呀,這是我的手稿,累死累活算出來,找了好一陣子都沒找到,沒想到讓咱們小暖給找到了!」宋夫人拿起那紙片驚喜道,江月被吸引得往那張紙片看過去,卻見上面全是些演算的數學公式,還寫著她不懂的希臘字母。
小暖高高興興地把紙片交給陸夫人,拉著江月的裙擺有些不好意思,直往她身後藏。
客廳里陸照年一直在同宋教授交談。
宋教授雖然很可惜自己的得意門生沒能最終走上學文這條路子,但還是很看重他,對他現在的事業也很肯定。
師生二人開了陸照年帶來的老酒對酌。
「當初你為了她要學商,老師不同意,現在看來是老師錯了。」宋教授飲了一口酒,當初他覺得這都是年輕人自由戀愛下的衝動,沒想到倒真讓他闖出些名堂來。
「一半一半吧。」陸照年遙遙望向站在偏廳的幾人,目光落在江月身上。
那時候他的確對學文這條路產生懷疑,覺得學文於救國無用,但是後來年紀大了,原本偏激的想法也就慢慢變了。
「您老的功勞,學生不敢說老師錯了。」他向教授舉了舉杯,宋教授在戰爭期間隨著學校一路搬遷,最後深入昆明,又親手創辦了一份抗戰報紙,同敵人為偽政府打輿論戰,可謂是功不可沒。
宋教授想到陸照年在抗戰期間頂著巨大壓力弄來的物資和藥品,笑了笑沒說話。
晚上乘車回家時,江月說起那張演算草稿,「師母是學數學的嗎,看起來好厲害。」
陸照年牽著她的手,正在暗暗量戒指指環的大小,聞言隨口道:「算是吧,師母抗戰的時候就在重慶做工作。」
「什麼工作?」她一雙眼睛微微睜大,車窗外的光影從她臉上飛速掠過。
「破譯敵軍密碼。」
江月不說話了,剛開始她還只是以為宋教授厲害,原來宋夫人更厲害。
見她這幅樣子,陸照年起了點壞心思,他知道江月一向怕那些數學物理的東西,從前都要他一遍一遍給她講題才能勉強弄明白。
「嗯,師母的方向其實是理論物理,你感興趣的話,可以去大學聽師母的課。」
「我才不要去!」江月聽出他話里的揶揄之意,拎起小手包作勢要砸到他身上去。陸照年是從側面領教過她用包砸人的功夫的,閃身躲過,把人摟到懷裡。
小暖在后座蓋著毯子睡著了,窗外光影掠過,兩人靠在車窗上看著大都市五光十色的霓虹燈一閃而過。
他把江月的手握進掌心裡,唇角微微上翹。
作者有話要說:
垂死病中驚坐起,更新了~
要寫到兩人的崽崽了,有點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