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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她慢騰騰地站起身,一絡子短髮從耳旁垂了下來,瞧見整個教室的人都回過頭來望她,就連坐在前排的堂兄們都瞧見了她,一個個幸災樂禍的模樣,她就更是臉紅。
「抱歉老師,可以重複一下問題嗎?」她說這話時,藏在桌洞下的手小心翼翼地扯了扯陸照年的長衫,但被他不留情面地拽回去,她心中逐漸絕望。
年過六旬的老教授見站起來的是個面嫩的小姑娘,換上樂呵呵的笑容,「你來說說,這篇古文裡的『庠』和『序』分別指什麼?」
江月連第一個字都不認識,又哪裡知道它們的意思。這麼多人一幅看好戲的模樣瞧著自己,江大小姐哪裡能容忍這般丟臉,急得又用力扯了扯陸照年的衣袖。
「表哥……」她壓低了聲音叫他,帶著點哀求可憐的意味。
他指尖壓著一張紙條,挪到她面前。江月如獲至寶,連忙依葫蘆畫瓢照著紙條上的念出來。
老教授滿意得連連點頭,拿著點名冊隨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教授,她不是我們班的學生,還是個高中生呢!」她的二堂哥笑嘻嘻道。江家兒子多,坐了滿滿一排,見小妹妹追人都追到了課堂里來,都哄堂大笑起來。
「噢,那你怎麼來聽課了,是對我的課感興趣嗎?」老教授性格倒也隨和,扶了扶鼻樑上的老花鏡,笑眯眯道。
「額……是的。」如果說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的話,會傷了老教授的心吧?只好撒一個小小的謊言了。
下課後,江月抱著書擠出人群,緊趕慢趕地跟著那走得飛快的素白身影,見他身影都快消失,她終於忍不住道:「表哥!」
他腳步終於稍稍停頓,她立馬追了上去,自顧自道:「走這麼快幹嘛呀,我都還沒收拾好東西呢……」
「整天跟著我幹什麼?」少年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許冷硬。
「我在追求你呀!」江月笑嘻嘻說完這話,他的耳垂肉眼可見地立馬紅了起來。
……
一陣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把江月從睡夢中驚醒。她睜開眼,沉浸在夢境中的大腦還有些迷糊,站起身來,幾張報紙從沙發上滑落。
她這才反應過來,因為丟了家教的兼職,她急著再找一個,只能騰出午飯後的空閒時間看報紙上的招聘信息。那些油墨印刷的小字密密麻麻,簡直比古文還難讀,她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電話鈴還在繼續,她本來也沒有閒錢再裝一部價值不菲的電話,只能借用樓下那個猶太老婦女的用用。只是每次有人打電話來找她,就算給了錢,那老婦人也一張臉拉得老長,掐著秒表計算時間,江月實在受不了,只能咬牙自己買了一架。
她揉揉因睡姿不對而酸痛不已的肩膀,走到桌櫃邊接起電話,「你好。」
「你好,江小姐,請問你現在在家嗎?」電話那頭傳來低沉醇厚的聲音,仿佛大提琴音符般輕輕掠過耳垂。
即使經過電流轉換,她還是立馬就認出來這聲音的主人,不自覺絞緊了電話線,「在的,有什麼事嗎?」
「我能邀請你出來散步嗎?」腳邊的大白狗已經開始掙扎,想盡辦法要掙脫繩子,他只能側頭夾住電話,彎腰附身摸了一把它。
誰料這狗竟毫不領情,朝著他叫了一聲。
電話那頭的江月非常驚訝,忽然聽到這聲狗叫,輕聲道:「你身邊還有狗?」
她記得陸照年對貓毛狗毛有輕微過敏,一碰貓狗就會渾身起小疹子。從前她在學校校舍後撿到一隻小貓,本來想兩人一起養的,誰想竟害得他過敏了,最後只能忍痛割愛,把小貓送給一個遠房親戚。
「對,你介意嗎?」陸照年背靠著半人高的櫥櫃,一腿搭在另一條腿上,皮鞋輕輕踢了踢這只不安分的大白狗,「是一隻Samoyed,很聽話的,不會惹麻煩。」
白絨絨的狗頭被他壓著,可憐的狗只能朝他齜牙咧嘴。
「不介意,你現在在附近嗎?」江月喜歡一切毛茸茸的東西,聽到是一隻薩摩耶,心都快融化了,又怎麼會介意。
「嗯,你到樓下就能看到我了。」陸照年掛掉電話,摸出錢夾來又給了那猶太老夫人一張百元大鈔。
那老婦人對他笑得慈眉善目,悄聲打聽道:「你是樓上密斯江的男朋友嗎?」
他微微一笑,「希望是。」道了一句「感謝」後,這才牽著狗站到了街邊,抬頭遙遙望著那扇窗戶。
他把那話衝口而出後,昨夜幾乎沒怎麼睡著,翻來覆去想的都是她微紅的耳垂。後來好不容易睡著了,大清早卻被舔醒——一睜眼,一隻大白狗就蹲在他枕邊,用舌頭給他洗臉,哈喇子打濕了半張枕巾。
難得的清夢被打斷,他沒好氣地起身洗漱,處理了一早上的公務卻始終靜不下心來,終於臨時決定去看她——他不想等什麼回答了,他就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她。
說干就干,洗漱過後就拉著狗上路,然而開車到她家樓下,才發現他都沒提前說一句,貿然上門可能太衝動了。
這才有了剛才那個電話。
掛斷電話後,江月耳垂還有些微紅,終於把長發一攏,一頭扎進洗手間洗漱。
她簡單洗漱過後換上一身方格素白旗袍,最後對著鏡子檢查一遍,她想了想,拿出包里的一支口紅,往唇上擦了點顏色,這才拎著包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