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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攸寧的衣服,唐諾穿著要大很多,他坐在床邊安靜地挽著袖口褲腿,都恩雨來給沈攸寧重新紮好剛才走的針。
這一副安然平靜的景象,好似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沒有不久前落下的眼淚,沒有微信里的那句喜歡,沒有在更早之前,唐諾冒冒失失地跑進來,在病房門口,聽到沈攸寧說愛。
但這一切,偏偏又太過深刻,周圍的人剛散得差不多,唐諾便控制不住,和沈攸寧眼神相碰,這回不僅眼睛紅,耳朵也紅了。
沈攸寧不先講話,也不詢問,只是很溫柔地看他,好似就算他不說,沈攸寧也不會逼問,不過是不了了之罷了,根本比不上兩人能夠獨處的時光。
但唐諾明白,沈攸寧的溫柔絕不是讓他濫用的藉口,他斟酌語言,緩慢開口:「哥哥,你聽說過Alport綜合徵嗎?」
沈攸寧被這聲哥哥叫得心口一燙,沒太聽清唐諾後面說的是什麼。
「不太清楚,是一種什麼病嗎?」
「是遺傳性腎炎。」唐諾沉默一會兒,接著道:「我之前是不是說過,我媽媽身體不好,她就是有這個病。」
沈攸寧聽到遺傳,也頓了頓,小心問道:「所以你也有嗎?」
「不是。」唐諾搖頭,緊接著又改口道:「其實是不知道,我並沒有查過。」
「嗯,那有空我帶你去查一下,如果有的話,我們趕快去治。」
「治不好的。」唐諾突然低頭,聲音變得落寞,「這個病是不可逆的,只能儘量讓它不再惡化。」
「這樣。」沈攸寧依舊維持著原先的語氣,朝唐諾伸手,示意他坐過來些,「講實話,我對遺傳性腎炎確實沒有什麼了解,不過你可以多和我說說,我也可以去和我的醫生朋友們打聽打聽,即便是不可逆的,我們也爭取努力一下。」
唐諾呆愣了幾秒,全然沒想到沈攸寧會這樣答,他沒問病症的惡果,沒問原先為什麼不去查,他一口一個我們,讓唐諾的未來,始終有他。
沈攸寧越是這樣,唐諾越不能瞞他,他有資格知道所有可能發生的結果,他最應該知道,也最值得知道。
「雖然沒有去查過,但我……很大概率有,因為從去年夏天開始,我偶爾會有一些症狀。」
「這個病到後期,可能會聽不見,眼睛也會不好,最嚴重的,可能會發展成尿毒症。」
唐諾越說,沈攸寧的心揪得越緊,他現在竟也會責怪老天,怎忍得把諸多痛苦,加持在這樣一個善良的孩子身上。
「聽不見了,我們就一起學手語;眼睛不好,以後去哪兒我都牽著你;就算是尿毒症,我也能伺候你後半輩子,諾諾別怕,我不會因為這些災害病痛而不要你的。」
「我不怕你不要我。」唐諾把指頭輕覆在沈攸寧因走針而淤青的手背,「我怕你要我。」
沈攸寧的錦繡前程本應光明萬里,不該因為自己,囿於困境折磨。如果是荊棘遍布,險象叢生的未來,唐諾不想讓沈攸寧,跟著自己一起受苦。
「所以你原先不答應我,瞞著不和我說,是因為這個。」
沈攸寧頓悟唐諾的心思,反手攥緊對方的手指,好像生怕人跑了似的,「那如果結果出來了呢?萬一是不好的結果,你是不是打算根本不告訴我,悄無聲息就離開了。」
「我有這樣想過,但只想了一小下,就不這麼想了。」唐諾望向沈攸寧眼底,兩人目光都清澈,彼此互通真情。
「明明不想你被我拖累,明明知道你可能會被困住,但我還是……」
「因為我太不想離開你了。」唐諾說。
還會有人笑著聽他講那些無聊閒話嗎?還會有人開車帶他四處兜風探店嗎?吃一碗爆辣的炒米粉都能被誇,每一杯咖啡都能得到不同的評價,還有他們一起養的貓,總得一同親眼看著它長大成年吧。
唐諾說不出這些,光是想想,鼻子就又酸了。
他輕咬下唇,沈攸寧向他張開手臂。
「快讓我抱抱。」沈攸寧憐愛說道。
最近他們的肢體接觸都很少,更別提親密擁抱,唐諾窩在沈攸寧懷裡,重新埋頭在他頸間,偷偷嗅著那陣溫暖又熟悉的味道。
「幸好你最後還是和我說了,這種事,要是你瞞我,我會真的和你生氣。」沈攸寧從發頂撫到腰間,像一片巨大的柔軟羽毛,輕掃唐諾的後背。
「會有多生氣呢。」唐諾的聲音不大清晰,含糊問道,「會比那天還要生氣嗎?」
「當然了。」沈攸寧嚇唬他,佯裝氣惱:「到時候就真的不理你了。」
「會永遠不理我嗎?」
「至少兩天吧。」
這句話答完,兩人都笑了,唐諾笑得肩膀微顫,笑完之後,卻把沈攸寧摟得更緊了。
他對情感的表達很直白,用力擁抱就是其中一種。
「諾諾。」沈攸寧冷不防道:「你是不是約了最近的檢查?」
「嗯?」唐諾胳膊還架在沈攸寧脖子上,偏著頭側過臉看他,「你怎麼知道?」
「猜的。」沈攸寧說:「我走之前,你說這周會給我結果,所以我猜,應該就是最近了。」
唐諾點了點頭,又把臉蛋埋進了沈攸寧懷裡。
「有點緊張吧。」沈攸寧未卜先知道:「寶貝放輕鬆,我會陪你去的。」
一句寶貝,唐諾當即便放鬆了很多,不僅積壓已久的陰霾通通散去,連身體都被陽光烘烤得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