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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星知道麼?秋星當然知道,沈三娘接到花白鳳進入邊城的消息之後,幾乎是立刻就告訴了秋星,而秋星當然也知道花白鳳要見傅紅雪的事情,對此,她只是簡單的表示:那就讓他去吧。
沈三娘問:「九姑娘,你、你就不怕……?」
秋星道:「怕什麼?怕花白鳳虐待他?還是怕傅紅雪被她的一席話語,弄到與我決裂?」
沈三娘不說話了,兩種擔心,她都是有的。
秋星卻笑道:「有什麼好怕的。」
這已是花白鳳最後作威作福的機會了,而傅紅雪……
——對於傅紅雪來說,花白鳳當了他十九年的母親,他曾是她最忠誠的執行者,他是個很重感情的孩子,十九年的「母子之情」,想要徹底斬斷,是很難的。
所以,必須下猛藥,親情已刻在了他的骨頭裡、滲入了他的血肉中,那麼想要剜出來,就必須要忍受削骨剜心之痛!
傅紅雪啊傅紅雪,你不要……怪我太狠心。
秋星的餘光掃見了傅紅雪離去的背影,在心裡這樣喃喃地說道。
或許,感情改變的也不只是傅紅雪,還有這永遠快活的貓妖秋星,她從前做事,半分不顧及他人感受,天真殘忍的要命,如今對著鑽進陰謀之中的傅紅雪,她卻也忽然感到了幾分難過。
……難過。
但這是必須的,傅紅雪是她的,她絕不允許旁人去拿捏他、折磨他!
秋星眸色轉冷,盯著傅紅雪離去的街道看。
烏衣巷
烏衣巷是一條很小的、很不起眼的巷子,這巷子很窄、也很深,晚上走在裡面的時候,只覺得逼仄的要命、難受的要命。
傅紅雪就走在這條逼仄的巷子裡,他走的很慢,一隻腳先踏出去,然後另一隻無力的腿慢慢地拖在後面,在土路上留下一道長長的痕跡,他的腳印很深,任誰都能看得出,此時此刻他很緊張。
……他是很緊張。
每一次見到花白鳳,他都很緊張,但他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緊張過。
因為他很心虛。
父仇未報,他卻愛上一個女人,為了這個女人,他甚至已決定把父親復活的希望給放棄掉。
走到巷子的盡頭,他在那間屋子門口站定。
他握刀的手都已死死地攥住刀柄,手背之上,青筋凸出。
他伸手,推開了門。
門被推開的一瞬間,漆黑的鞭子擊來,其實這鞭子甩來的速度,對於傅紅雪來說並算不得什麼,只要他想,他可以輕輕鬆鬆地躲開。
但他沒有躲開。
啪的一聲,鞭子末梢結結實實地抽在了傅紅雪的側臉上,把他的臉直接打到偏了過去,他蒼白的臉上,便出現了一條血痕,慢慢的滲出血來,從他的臉上滑落。
傅紅雪安靜地承受。
他嘴唇翕動,輕輕地道:「……母親。」
屋子裡的人爆喝一聲:「跪下!!」
傅紅雪垂下了頭,跪在了原地。
這蒼白、冷漠的少年,能輕易的殺死一個高壯的男人,擁有一柄令人談之色變的魔刀,可在這個女人的面前,他卻乖順如一個三歲的孩童。
只因為這是他的母親。
花白鳳從黑暗之中走出來,她年輕時,也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美人,可如今,她卻已蒼老的不像話,整個人都像是一株枯死的胡楊,只有那雙眼睛、只有那雙眼睛是亮的,裡面滿是仇恨的光。
是仇恨使她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她一步一步的走出,冷冰冰地盯著傅紅雪,傅紅雪並沒有看她,他垂著頭,安靜地等待母親的發落,額前的碎發擋住了他的雙眼,卻擋不住他蒼白的臉、還有他臉上殷紅的血。
花白鳳厲聲道:「你還記得我讓你來邊城做什麼麼?!」
傅紅雪道:「殺了馬空群,殺死仇人、所有的仇人……」
花白鳳尖利地道:「那你現在在做什麼!」
傅紅雪牙齒緊緊地咬住了嘴唇。
花白鳳冷冷道:「那女人叫秋星,是不是?」
傅紅雪渾身一震!
他霍的抬起頭來,臉色已是慘白慘白。傅紅雪本來就是個老實的孩子,從不會撒謊騙人,花白鳳一看他這幅樣子,便已明白,傅紅雪是真的愛上了那個叫秋星的女人。
一股燃燒一切的怒火自她心頭燒起,簡直要把她整個人都燒成灰!!
什麼賤人!!竟敢奪走傅紅雪!!他是我養大的!他是我的復仇機器!!
花白鳳雙目赤紅,尖聲罵道:「你這挨天殺的白眼狼!我養你十九年,你竟是這樣對我的!!傅紅雪,我咒你!!咒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她尖聲的叫罵著,臉色已是完全的猙獰,她高高地揚起了手中的鞭子,惡狠狠地抽下,鞭子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毫無保留地抽在了傅紅雪的身上,只一下,就讓他皮開肉綻,痛不欲生!
但她怎麼會只打一下?
花白鳳已是全然的瘋狂,她毫無章法的用鞭子惡狠狠地鞭打傅紅雪,傅紅雪跪在原地,渾身已滿是鞭痕,他身上那一層又一層的傷疤,都是這樣來的,可每一次,他的傷口剛剛癒合,新的傷口又會讓他痛不欲生。
他跪在原地,身體已因為痛苦而顫抖起來,他臉色慘白,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嗚咽聲,可在常年的虐待之中,他早已明白,母親根本不喜歡聽他痛哭,他強忍這疼痛,用力的用牙齒咬住嘴唇,嘴唇上留下殷紅的血,傅紅雪抖得像是風中的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