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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滿是熱烈惡意的環境之中,他只覺得連自己的心跳,都已因為心驚而跳得很快,仿佛病態一般。
被吊起的雙臂,早已開始失去知覺,好像有一萬隻螞蟻自他的血管里、神經中爬過,讓他的手幾乎控制不穩。
而身上的那種痛苦,其實卻並沒有那樣的可怕,即使是蘸了鹽水的鞭子,其實也無法同玉姣所帶來的那種痛苦相比的。鞭傷是皮外傷,傷得再重,也不會有那種瀕死一般的感覺。
但最可怕的,是這種滿是惡意的熱烈環境,有幾百雙眼睛都在盯著他,要將他殘酷的虐待致死。
任何一個江湖英豪,在這種情況之下,都難以做到絕對的冷靜,但楚留香卻是個例外。
他之所以能成為江湖之中超一流的高手,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對於危險的熱愛,還有那種能在極度的興奮之中同時保持極度的冷靜的能力。
此時此刻,聽著這些充滿惡意的競價之聲,他竟已是全然的冷靜。
那女人似乎覺得現場的氣氛還不太夠,就繼續一鞭子一鞭子的打他,楚留香一聲不吭地捱著,額頭之上,也浮起了一層冷汗,但他的雙手,卻仍然試著解開束縛他的繩子。
迴響極好的石窟之中,迴蕩這一種嚴酷而可怖的聲響,那些熱烈的競拍聲,簡直讓這種地獄一樣的聲響顯得愈發的詭譎、愈發的令人遍體生寒。
這裡就是漆黑的蝙蝠島,在這絕對的黑暗之下,每個人都被隱去了姓名和身份,所以他們可以肆無忌憚地作惡,不用擔心被揭穿。
原隨雲的確是一個非常懂人心的魔鬼。
楚留香忽然想:此時此刻,若是這漆黑的石窟忽然亮起來,這些人一定會驚慌失措地遮住自己的臉,像是那種陰溝里見不得陽光的臭蟲一樣四處逃竄吧。
他這麼想著,就莫名覺得好笑,忍不住低低地笑了一聲。
他身邊那個手裡拿著鞭子的女人捕捉到了這笑聲,冷冷道:「香帥真不虧是香帥,這種時候,竟還能笑出聲來。」
楚留香仍不搭理她。
他既然已決定不痛呼、不求饒,就絕不會發生一丁點多餘的聲音。
他不想引來玉姣。
但他的心裡總是隱隱覺得不安,總覺得玉姣一定會來,他總覺得此時此刻,玉姣就在這寒潭的深處發怒,她會想立刻跳出來把原隨雲撕碎。
玉姣、玉姣,你不要來,你要冷靜地去觀察、去找破綻,不要輕易地陷入險境之中。
楚留香在心中默默地囑咐道。
那女人悠然道:「我只當你是浪得虛名,如今一看,你卻果然是這世上少有的男人,楚留香,我倒真是很喜歡你。」
楚留香:「……」
楚留香已打定主意不再理會她。
女人一笑,柔聲道:「我越喜歡誰,我就越想看誰的脊背被折斷是什麼樣,香帥啊香帥,你大可放心的好,我易之白,一定會好好的招待你的,絕不會讓你輕易死去的。」
原來這女人的名字叫易之白。
這倒是個很好聽的名字,沒有過多的脂粉氣,反倒很是灑脫,卻不想,這樣的好名字之下,卻藏著這樣可怕的一個女人。她的語氣有多麼的溫柔,她的話語就有多麼的可怖。
楚留香嘆了一口氣。
易之白又是一鞭,打得楚留香皮開肉綻,空氣之中,都瀰漫著難熬的血腥味。
忽有一人,大聲地道:「我出五十萬兩!我不僅要打楚留香,我還要把他的一隻手剁下來,塞進他自己的嘴裡去!」
此話一出,熱烈競價的人們忽然就噤聲了。
那手持鞭子的、聲音如銀鈴一般的易之白又笑了,她幽幽地道:「香帥啊香帥,看來這世上還真有這樣恨你的人。」
楚留香不答。
易之白高聲道:「五十萬兩一次!有沒有人出更高的價格!」
沒有人說話。
易之白又高聲道:「五十萬兩兩次!」
還是沒有人說話,只有那個出價五十萬兩的人,忽然瘋狂地大笑起來。
易之白道:「那就這麼敲定了,五十萬兩,買香帥一隻手——」
「我出一百萬兩。」
一個女聲的聲音忽然冷冰冰地出現,打斷了易之白的話。
這聲音十分的輕、又十分的冷,驟然出現,就在石窟之內不斷得回音,難以確定此女的位置。
但是楚留香渾身卻已緊繃了起來。
對於旁人來說,這聲音是陌生的,可他楚留香卻對這個聲音如此熟悉!在為時不長的時間之中,都是她在陪伴著楚留香,都是楚留香在陪伴著她!
玉姣!
這是玉姣的聲音!
但她的聲音已不是那樣嬌嬌軟軟,讓他聽了心就柔軟起來。她的聲音冷冷的、好似一塊晶瑩剔透的冰,帶著令人心寒的殺氣。
她是一個不會隱藏的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喜歡的人就纏著,不喜歡的人一下也不理。
……玉姣正是一個這樣的女孩子。
一時之間,楚留香的呼吸都已停滯了。
一種奇怪的情感,正慢慢地在他心中蔓延開來,他忽然止不住的害怕,害怕玉姣沒有做好準備,就貿然的送上了門來,一邊又在心裡不住的對自己道:不會的,玉姣雖然天真懵懂,卻是個聰明的女孩子,她不至於如此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