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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自那放置活動樓板的地方一躍而下,輕巧落地。他本是想從窗口躍出的,卻不想,這繡樓簡直比監牢還要更嚴酷些,就連窗口也都小小的,人是絕對無法從這窗口上通過的。
——明日去了縣衙,還要問問這古宅的事情。
展昭如是想到。
他遍尋不到那紅衣女子,便打算先行打道回府,等明日調查之時,再走訪走訪,看看有沒有人認得那紅衣女子。
他又路過了那個有廢棄湖景、假山奇石的開闊園子了。
不難窺見,從前住在這裡的人,生活一定過的很不錯、很富足。
展昭的步伐忽然停住了,他的神情微變,雙眸緊緊地盯著那一片湖景。
這本身是廢棄的湖景。
廢棄湖景的意思就是……這裡只是一個大坑,坑裡沒有水,因為西北的乾旱與貧瘠,這坑裡甚至連尋常廢棄湖底會有的淤泥都沒有,只有干硬的砂礫鋪在坑底。
可是,現在,這湖裡竟已灌滿了水,疾風驟雨之下,水面皺出碧色、又被砸下的雨滴盪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在這黑漆漆的夜裡,就著一點點的月光,竟也亮起了一點點的波光,冷寒寒、慘碧碧的波光。
那紅衣的女子正正站在水裡!
她仍背對著展昭,漆黑的長髮濕淋淋的貼在身上,那一襲紅衣散在水面之上,好似盪開的血,一圈又一圈,她半身都沒入水中,卻渾然不覺,仍一步一步,往湖的中心走去。
她在尋死?
她在尋死!
展昭心頭大驚,身體的反應簡直比腦子還要更快,飛身掠起,借著湖中一塊露出水面的石頭一踩,在水面上連掠三步不落水,伸手就要將那女子抓住。
那女子的身形卻又是一晃,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落入了湖水之中,乾乾淨淨、遍尋不見。
展昭幾乎是連考慮都沒考慮一下,就飛身入水,沉入湖中,去尋找那紅衣的女子。
他與那紅衣女子素不相識,卻也絕不可能看著她投湖自盡。
人命放在他的面前,他絕不可能袖手旁觀。
水下的能見度很低,這湖水並不清澈,好在那女子穿著一身血紅血紅的衣裳,散落在這樣的水中,也能窺見一二。
那件紅衣,正在更深的湖底之下!
展昭朝那地方游去,盡力伸手一抓,就將那紅色的衣裳抓進了掌心。
展昭一愣。
冰冷而吸飽了水的紅衣,輕飄飄的。
……只是一件紅衣,沒有人,根本就沒有人。
電光火石之間,他已明白中計,展昭心道不好,立刻就要上浮,正在這時,他的後腦勺上忽然覆蓋上了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了展昭的頭髮。
一隻勻稱柔美、膚若凝脂,卻蒼白得像鬼一樣的女人手。
這隻手竟好似是憑空冒出的。
女人手惡狠狠地將展昭朝水底壓下去,出手就是殺人招,竟是要將他活生生溺死在這寒冷的湖水之中。
展昭唇邊溢出了一串水泡泡,動作卻絲毫不曾猶豫,感受到自己的身後有人之時,一個肘擊便擊了出去,重重的擊中了那人的胸口。
那人一下子張開了嘴巴,因胸前的劇痛而一下子放開了手,她的雙手在水中胡亂的抓了幾下,似乎想要抓住展昭,展昭的身子卻已轉了過來,一雙漆黑如墨的雙眼盯住了暗算他的人。
女人。
……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
她毫無疑問,就是展昭今天要追的那個紅衣女人,此時此刻,她只穿了一件純白色的裡衣,用一根細細的腰帶勒住纖腰,她的腰肢細得讓人想到水蛇、想到柳枝,寬大的袖子與裡衣的下擺在水下飄起來,或許是因為剛剛展昭那毫不留情的肘擊,她的衣襟都已亂了,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
她的臉色蒼白得要命,眼角向上挑起,又好似用鮮血做的血線來延長眼角,有一種令人心驚膽戰的媚意,她唇色鮮紅,潔白的貝齒緊緊地咬住自己的紅唇,臉上浮現出一種痛苦的神色來。
她要殺展昭,展昭自然不可能手下留情,那一個肘擊,只怕是讓她傷得不輕,浮在水中,竟是好似不敢靠近他一樣。
展昭眯了眯眼,伸手朝她抓去。
一切等到了岸上再說。
那女人見他靠近,神色卻忽然又變了,重重朝他揮下一爪,她的纖纖玉指忽然出現了鋒利的勾爪,若是被抓上一下,一定就是一個血肉模糊的爪痕。
展昭早有防備,巨闕在水中一轉,只用劍鞘處將她抓來的手擊了一下,女子不會武功,哪裡有展昭的動作靈巧,剛伸出的爪子被打了一下,一下子就縮了回去,她有些驚慌的張了張嘴,嘴中又是一串咕嘟嘟的泡泡,表情也變的更加的痛苦了。
水下無法說話,展昭欲先制住她,等上了岸之後,再細細審問。
可變故卻又在這個時候發生了。
有人在他的身後,拖住了他,將他的四肢緊緊地纏起來,往水底帶去。
……不,不是人,是衣服。
是那一件鮮紅的衣裳。
那衣裳好似已有了生命,用兩個袖筒纏住了展昭的身體,展昭一驚,下意識的往後一擊,卻只擊中了這件空蕩蕩、輕飄飄的紅衣裳,一種不同於湖水的、冰冷的寒氣正順著他的身體遊走,好似是一張細密的大網,要將展昭整個人都網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