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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避開了。
一點紅也不生氣、也不鬱悶,他平靜地移開了目光。
一點紅問:「接下來去哪?」
李魚沉默了一小會兒,道:「要往北走。」
一點紅挑眉:「哦?」
李魚便從懷中拿出了那根翠藍翠藍的羽毛,將那日他昏死之後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一點紅。
一點紅聽了之後,也沒什麼表示,只淡淡地道:「何時啟程?」
李魚道:「那要看你恢復得如何。」
一點紅道:「我已好了,你若要走,現在走都是一樣的。」
李魚看了看外頭的大太陽,沒有說話。
恢復妖力有好處、自然也有不好處。
她身體孱弱之時,太陽光雖然也會對她的身體造成損傷,然則,只要不是大晴天,她頂多是覺得身上皮膚會有被灼傷一樣的痛感,可自從妖力恢復以後,她卻能感覺到,自己更畏光了。
就比如說現在,她就一直躲在床幔之中,因為外頭的太陽光太亮,叫她即使在屋子裡光亮的地方,也難受得要命。
而在昏暗的床幔之中,就會好受許多。
因此這些天,她即使在屋子裡,也只喜歡待在昏暗的地方,好讓自己能好受些。
相比較於恢復妖力之前,她對太陽的耐受力是下降了許多的。現在的她,要是在大白天出門的話,說不定會被直接燒成灰。
一點紅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窗外,沉聲道:「你怕太陽光?」
其實早在他還不知道她不是人之前,就已經感覺到有那麼一點不對勁了。她的精神白天總是比晚上更差些。白天她只是偶爾才會掀開帘子,太陽大的日子,她幾乎整日整日都是窩在昏暗的馬車之內的,只有太陽落下之後,她才會出來活動活動筋骨。
現在想來,這或許正是她的弱點之一。
他一語道破,李魚卻忽然沉默了。
她並不習慣於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與一點紅也相依許久,可她的確一次也沒有傾訴過自己心中那種對於陌生世界的不安。
所以一點紅將此事道破的時候,李魚本能地想要離他遠一些……可一點紅的目光忽然冷冷地刺了過來,簡直就好似是一顆釘子一樣的,將她整個人都釘死在了原地,動都動不了。
他的目光冷冽且平靜,嘴角緊緊地抿著,一句話也沒有說。
一點紅是為了她不要命的人——李魚忽然想到。
不是一次,而是許多次,即使知道了面前這個擁有美艷皮囊的人內里是個吃人的妖怪時,他也依然寸步不離。
他待她的確是情深義重的。
李魚忽然有些愧疚,因為即使是此時此刻,她不願叫一點紅從她身邊離開,卻也不願意叫他知道自己身上的弱點。
一點紅冷冽地盯著她,忽然嘶啞地道:「你在害怕?」
他的直覺和眼力,簡直就如同野獸一般敏銳,在這一瞬間的遲疑之中,他就看出了李魚的情緒。
李魚的眼神閃躲了一下,臉也稍微側了側,這才道:「我是怕太陽光。」
卻是又避開了一點紅剛剛的發問。
一點紅緊緊地盯著她,見她臉色蒼白,牙齒忍不住咬住了嘴唇……她這樣子,一點紅實在熟悉得很,每次她覺得自己做錯了事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咬一下嘴唇。
在她遲疑的那個瞬間,一點紅就立刻明白,李魚並不想把她的弱點告訴他,她對他……有所保留。
一瞬之間,一點紅忍不住想:這女人難不成是鐵石心腸?
若他真要害她,又為何三翻四次的為她豁出性命?此時此刻,她雖然並不接受他的感情,但她總不能否認,他們二人之間,說是生死之交也不為過吧?
見她遲疑,他心中一痛,竟是連呼吸都慢了幾分,好似連喉嚨里也有刀在割,苦酒在入喉。
可看她這幅……好似做錯事了的模樣,他的心中忽然又一軟,竟是連出言譏諷她幾句,也實在干不出來。
一點紅忽然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罷了、罷了,喜歡上這樣的女人,也都是他自己出於本心的喜好,難道此時此刻,他還能換個女人來喜歡不成?
——那自然是絕不可能的。
一點紅個性偏激,又善隱忍,只是這點困難,實在是嚇不退他。
他於是沉聲道:「既然如此,還是等天黑下來再走。」
對她的那一點點抗拒、隱瞞,他竟是什麼不滿都沒表示。
一點紅其實是個很睚眥必報的人,可面對自己喜歡的女人的時候,他的心腸卻忽然變得很軟,對她這些令人傷心的舉動,也都只是自己默默地咬牙忍耐下來。
李魚忍不住看向他,卻見一點紅面容平靜,只是那平靜的面容之上,卻似乎有幾分無奈。
她很明白……自己真的讓一點紅傷心了。
換做任何一個人,為另外一人掏心掏肺,幾次差點死了,換來的卻仍是對方的抗拒和不信任,若不傷心,那才真的是奇了怪了。
無論有多少理由,李魚的確是一個……很自私的人。
她只覺得歉疚,垂頭喪氣地坐在他身邊,也不知道此時此刻自己是應該走開更好,還是應該說些什麼。
倒是一點紅,他看見李魚的神情,忽長嘆一聲,伸手上來摸了摸李魚的長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