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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僵硬地一動不敢動。
真奇怪,他竟不生氣,他竟不想殺了她。
不……他是痛苦的,他醒來時的那種悲苦已快要將他淹沒,可是看到秋星如此不設防的窩在他懷裡的時候,他的那些情緒忽然之間……就煙消雲散了。
一種奇妙的感覺忽然從他的心裡升起。
傅紅雪從未與人擁抱過。
在他十九年的人生里,他都沒有體會到一點點的溫暖,他的世界裡有一個人,還有一個幽靈,他們冷冷地看著他拔刀、揮刀,一刻不停的鞭笞他。
而這已是他人生的全部。
在遇到秋星之前,從來沒有人如此理所當然的說,我想要你的人,我喜歡你,我捨不得你……他很茫然,很無措,因為他什麼也沒對秋星付出過。
他總是對秋星冷冰冰的,也不肯多看她一眼,她卻使出了各種法子都要將他留下來。
他不理解,在傅紅雪的認知中,想到得到一個人的青睞是很難的……就像他,雖然已付出了十九年的時光,忠誠的執行母親的命令,卻從未得到過母親的正眼。
他為什麼會得到秋星的青睞呢?
這樣漂亮的女孩子,這樣有錢有勢的女孩子,只要她想,可以得到任何她想要的男人,可她為什麼偏偏決定要他——一個跛子,一個……殘廢?
秋星窩在他的懷裡,溫暖的好似一隻大貓,喉嚨里也發出那種貓一樣的「呼嚕呼嚕」聲。
主人與貓的氣質或許往往都是相似的,秋星與她的貓氣質尤為相似。
傅紅雪忍不住伸出了手。
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忽然輕輕地撫上了秋星的頭髮,就好似在撫摸一隻大貓似得,而她的頭髮摸起來也的確是那樣的柔軟。
傅紅雪的心裡,忽然湧起了一陣病態的滿足與安寧。
他忽然發覺自己並算不得一個正常人,他本就是一個對感情搖尾乞憐的賤東西罷了。
這發現令他痛苦不已、渾身顫抖,一種劇烈的屈辱忽然自他心間升起,又讓他湧起一種瘋狂的情緒。他簡直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恨不得一刀砍在自己身上,好懲罰自己那些搖尾乞憐的本能。
他的拳頭忽然又攥得緊緊的,他很想現在就把秋星推開,可不知道為什麼,他卻渾身僵硬,一動也動不了。
秋星嚶嚀一聲,悠悠轉醒。
傅紅雪仍仰躺著,別開了臉,不肯看她。
秋星道:「你醒啦。」
傅紅雪打定主意不肯說話。
秋星道:「其實你誤會我了,我並沒有打算叫你去送死。」
傅紅雪的眼神動了動。
秋星慢悠悠地撐起了身子,見傅紅雪蒼白的胸膛之上已浮起了一層薄汗,她頗有些得意的笑了笑,伸手抹掉了那汗,傅紅雪一驚,下意識的伸手,啪的一聲扣住了秋星的手腕。
秋星輕聲道:「馬空群不會殺你的。」
傅紅雪冷冷道:「你竟這麼清楚?」
秋星道:「殺人償命,復仇不息……但這江湖上的事情本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小鬼頭。」
傅紅雪冷冷地盯著她。
秋星嗔道:「你竟這樣看著我,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就很像那種翻臉不認人的壞男人?」
她竟還有閒情逸緻用自己的另一隻手,在傅紅雪蒼白的皮膚上掐一下,留下紅色的小月牙。
她其實也只穿著裡衣,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只用一根五色絲絛繫著,這個樣子與一個陌生的男人窩在一起,本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但她卻似乎毫不在意,還在這個眼神冰冷的男人面前肆無忌憚地撒嬌,好似……
好似她本就想要他壞一點。
傅紅雪的指尖也忍不住輕輕地顫抖。
秋星又道:「馬空群若是真的想殺你,大可不必專門設宴請你去,他是個很要面子的人,你殺了他的二把手,他卻拉下臉面來請你去喝酒,這本就是一件很沒面子的事情,若他在酒桌上埋伏,卻更證明了萬馬堂根本色厲內荏,連堂堂正正的殺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的實力都沒有。」
傅紅雪道:「所以你不認為他會暗算我。」
秋星道:「他肯丟這麼大的面子,為公孫斷本人是絕不可能的,肯定是為了些別的事,別的……更大、更重要的事。」
傅紅雪不說話了,似是也已陷入了沉思。
秋星道:「你怎麼不問問我他是為了什麼事?」
傅紅雪道:「什麼事?」
秋星道:「不知道。」
傅紅雪:「……」
他瞪著秋星,簡直都要說不出話來了。
半晌,他的眼底才忽然浮現出一絲冰冷的嘲諷:「這世上竟也有不在你掌握之中的事情?」
秋星奇道:「這世上的事情又怎麼會都由我掌控?我只需要掌控一點點就好了,比如你。」
傅紅雪哽住。
他冷冷道:「你覺得你已掌控住了我?」
秋星羞赧地笑了,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鼻尖也有一點微紅。
她道:「難道我還沒有?」
一種冰冷的憤怒忽然襲擊了傅紅雪,他瞪著秋星,好像恨不得一口咬斷她的脖子似得,半晌,他才冷冷道:「我若不去呢?」
秋星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煩惱。
傅紅雪道:「我若要你也付出一些東西才肯如你的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