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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顫抖著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李魚的臉。
李魚雙目緊閉,睫毛輕輕地顫動著。
她還活著。
她還活著。
一點紅驟然鬆勁兒,整個人又摔回了榻上,這一下,胸口的劍上撕裂得更加嚴重,那白布條上都已滲出了大朵大朵殷紅的血花。
一點紅卻渾然不覺。
他的一雙眼睛,早已緊緊地盯住了李魚。
李魚面朝下睡著,背上蓋著一件薄薄的衣裳,在睡夢之中,她的眉頭也皺的很緊,好似在忍受什麼痛苦一般。
一點紅忽然伸手,將那衣裳取了下來。
——然後他就看到了她滿是燒痕的胳膊和背。
一點紅呼吸一窒。
他想起來了,李魚的馬車被他師父的劍氣所衝破,她被太陽光照射到了。
一點紅死死盯著她身上的燒痕,眼眶通紅,牙齒緊咬。
似乎是感覺到了身邊的動靜,李魚迷迷糊糊地唔了一聲,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二人四目相對。
一點紅這鐵打的漢子,在這一瞬間,竟似是也要落下淚來,他死死地咬著牙,忽別開了頭。
李魚笑了笑,軟軟地道:「你醒了。」
一點紅道:「嗯。」
李魚掙扎著起來,問道:「身上還痛不痛?」
一點紅心中一酸,伸出手臂來想要抱她,卻又礙於她身上的傷,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敢碰她,他的手停在空中,半晌,才無措地收了回去。
一點紅嘶啞地道:「你傷得很重。」
他根本就沒有回答李魚的問題,因為他根本就不覺得自己受傷是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情。
但李魚身上的傷,卻讓他實在心痛得很。
李魚笑了笑,道:「其實這傷,已慢慢地在癒合了,只是我現在妖力微弱,故而傷口癒合的實在很慢。」
這具吸血鬼的身體,就是這樣的堅韌,只要沒有死,都能慢慢地恢復過來。
她與一點紅被安置在這密林別苑之中,不見陽光,然後她又秉承著不要浪費的原則,把一點紅身上傷口滲出的血都利用了起來,恢復了些許妖力,在妖力的加持之下,她的傷口開始緩慢地癒合。
所以她並沒有什麼大問題,要論傷得重,那還是一點紅傷得更重。
他這具身子,雖然如同鐵打一般,卻已不知道受過多少傷,看著他身上那些猙獰的傷疤與新傷之時,李魚的心裡就忍不住的要恐慌起來,怕他已沒多少日子好活。
落魄江湖的殺手,本就是一身傷病的,什麼鐵打的身子,等到年紀稍大一些,到處都是病。
聽她這樣說,一點紅才放鬆下來,長吁了一口氣,道:「那就好。」
李魚望著他。
她道:「那黑袍客是你的師父麼?」
一點紅道:「是。」
李魚道:「我殺了他。」
一點紅終於伸出了手,輕輕地撫了撫她的頭髮,沉聲道:「殺就殺了。」
李魚又道:「……你是個很懂得感恩的人,我這樣殺了你的師父,你會不會怪我?」
一點紅沉默了片刻,道:「是他要殺我們的,我的前半生已為他付出了許多,後半生……我想為自己而活。」
李魚的面頰上就又出現了兩個小酒窩,她點了點頭,忽然又問道:「為自己而活?是指和我在一起麼?」
一點紅的唇角勾了勾,道:「是。」
李魚笑了,她輕快地道:「好。」
說完這話,二人又沉默下來,一點紅定定地瞧著她,連眼睛都不肯多眨一下,好似這女人他瞧不夠、實在瞧不夠一樣。
半晌,一點紅忽澀聲道:「我對不住你。」
李魚一怔:「為何要這樣說?」
一點紅道:「這本是我自己的麻煩,卻連累你……受了這麼多苦。」
他的目光落在了李魚身上的燒痕上。
她是最漂亮的女孩子,身上的皮膚蒼白如紙,好似能看到縱橫交錯的血管一般,但她又白的發光,那如羊脂玉一樣細膩的皮膚好似渡著輝光一般,叫人移不開眼。
這樣漂亮的人兒,如今卻被燒成這樣,她在被太陽光照射的時候發出的那聲慘叫,簡直讓一點紅墜入地獄。
她不該受這些苦的。
他的目光也已帶上了無限的傷痛。
李魚深深地望著他,忽然輕輕、緩緩地抱住了他。他們二人的身上都有重傷,李魚怕牽動了一點紅的傷,故而非常小心翼翼地抱他,而一點紅更是如此,他很害怕碰到李魚身上的那些燒痕,竟是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半晌,他才伸手,只敢去撫她絲綢一般的長髮。
李魚柔聲道:「你這個人,怎麼總愛把事情攬到你自己身上?」
一點紅嘶聲道:「因為這本就是我自己的麻煩。」
李魚長長地嘆了口氣。
沒有那一刻讓她如此看清一點紅的愛。
人人都說,中原一點紅偏激孤傲,殺人不眨眼,乃是一頭無法被馴服的惡狼。
可只有李魚知道,他不是的。
他才不是什麼惡狼,他只是一隻看似兇惡、實則乖巧的大狼狗。只要認準了一個人,他就會把他的心都巴巴地捧出去,絲毫不管對方有可能會傷到他的心。
而他滿身傷口的時候,他那雙眼睛也永遠盯著他所愛的人,卻全然不顧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