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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的黑暗。
百年之前,江湖上也有一個驚才絕艷的瞎子,此人的名字叫做原隨雲。
這原隨雲乃是無爭山莊的少主,自小就展現出了極大的天賦,琴棋書畫無一不通,而他的武功,在江湖之上也是數一數二的好,但他三歲的時候,就因為一場大病而瞎。
後來,這原隨雲建立了一個名叫蝙蝠島的地方,以蝙蝠島為基點,做下了許多喪盡天良的事情。
而這一切的源頭,就是他三歲時候的那一場大病,讓他瞎了眼睛。
這就是無盡的黑暗所帶來的,人性的黑暗。
但花滿樓與原隨雲不同。
在今天之前,花滿樓已很久都沒有痛恨過黑暗了,因為這黑暗已成了他的朋友、他的親人,他生命中最親密的一部分。
但此時此刻,他發現,黑暗忽然有一點陌生了。
他看不見。
他看不見玉池的表情,也看不見玉池的眼淚,他被春柳一般的藤蔓所纏繞,被冰冷的鐵鏈和繩索將手腳束縛起來,好似一隻待宰的羔羊。花滿樓徒勞地睜大自己的雙眼,他感到一陣風吹過,吹過了他的皮膚,讓他渾身的寒毛在瞬間立了起來。
然後,他聽見玉池的聲音也有些陌生了。
她竟有些羞愧,咬著嘴唇輕聲地哭泣,卻不肯說話,一直不停的搖頭,只道:「你一定會討厭我的,你連我抱抱你都不喜歡的,你一定會討厭我的……」
花滿樓的心也緊緊地揪了起來。
他若是真的對玉池一點感情都沒有,又怎麼會真的放任她去抱一抱、親一親。
其實有些事情,感情來的是非常奇妙且奇怪的,他救了玉池,玉池依賴他,他耐心溫柔的對待玉池,玉池又黏人又愛撒嬌……而他在付出自己的時間與精力的時候,同時給予了玉池一種充滿憐惜與同情的感情。
憐惜,本不等於愛。
但感情與感情之間,本就沒有那麼明顯的界限。
這個世界上還有一些非常奇妙的事情,無人去言說,但卻是真實存在的,其中一件心照不宣的事實是——
——男人是極其容易因為憐惜而愛上一個女人的。
花滿樓只問:「……你說出來,我絕不會討厭你。」
玉池就道:「真的麼?真的麼?」
她的語氣很急切的,她的身子還在因為那種由內而外的寒意,而在瑟瑟發抖。
花滿樓點了點頭,只道:「我絕不會看著你死去,玉池。」
玉池欣喜地笑了。
她緊緊地摟住了花滿樓,在他耳邊道:「我……我得要你身上的一樣東西,你放心,不是心肝脾肺的。我中了鬼的陰氣,只需一點點陽氣,就可……嗯,暫時緩解。」
她想了想,沒把話說絕,以防止以後沒辦法再用這藉口。
花滿樓道:「是……什麼?」
玉池就說:「你放心,交給我來辦……你、你不用受累的。」
蛇女玉池遮遮掩掩,實在叫人的心下有些不安,花滿樓皺了皺眉,還欲再問,那蛇女玉池的尾巴尖尖卻已晃了晃。月亮又出來了,月光又撒在了這間屋子裡,投下了一片小小的光輝,能夠映照出這屋子裡的情景。
蛇女的尾巴尖尖也覆蓋著鱗片,比起蛇尾主體部分的鱗片,這裡的鱗片便顯得有些小,黑色之中還泛著一點點的白色。
除了捕蛇人,這世上絕大多數的人都沒有觀察過蛇類……不,是觀察過蛇妖,開了妖智的蛇妖靈活得要命,她們的尾巴尖尖,簡直比人的手還要更靈活,能夠纏捲起一些需要溫柔對待的東西,比如說容易摔碎的薄瓷杯,再比如說……
花滿樓的雙眸猛得睜大,他忽然就理解了玉池所說的那些遮遮掩掩的話。
他的手忽然緊緊地攥了起來,手臂上的肌肉一條一條的凸起,花滿樓雖然看上去是一個風度翩翩的世家公子,可是卻莫要忘了,他除了世家公子之外,還是這江湖之上有名的高手。
他的身材算不得非常強壯,線條卻十分流暢,肩線利落,漂亮的肌肉均勻的覆蓋在他的手臂之上,手腕和腳腕卻又細得驚人,充滿骨感,看上去好似很脆弱,只令人產生一種想要上去折斷的衝動。
他的手指修長,指骨節的形狀也能輕易的窺見,指甲修建的很好、圓鈍而清潔,只是此時此刻,卻很難看到他的手指甲,因為他的拳頭緊緊地攥住,指甲收入了掌心。
他的拳頭攥得這樣的緊,以至於小臂之上,都已暴起了可怕的青筋,他的手指甲雖然修剪的很圓鈍,但指甲畢竟是指甲,是能夠在手掌心裡留下傷痕的。
玉池的尾巴尖尖溫柔地晃了晃,充滿了無限的柔情與體貼。
蛇女天生就是這樣的,即使她們第一次來人間,也會無師自通的學會如何把人類男子纏得緊緊的,將他們纏到食髓知味,再也離不開蛇女這一種多情的妖怪。
她忽然伸出了自己的手,安撫似得摸了摸花滿樓的小臂,他小臂之上的青筋似乎都已在顫抖,玉池痴痴地道:「花滿樓,不要用你的指甲去摳你的掌心,放鬆、放鬆一些,不要緊張。」
花滿樓的額頭都已浮起了一層薄汗。
蛇女充滿關切地湊上來,用一塊手帕,幫他將額頭的薄汗擦乾淨。
夜空好似是黛色的,月亮的光打在花滿樓的身上,亮亮的,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