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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回憶起這樣的心情也會沮喪和痛惜,真紀感受到手冢握著她肩頭的手僵硬地用力,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原本她現在說這些,也並不是為了抱怨。
「後來我明白了。我總覺得自己是為了你著想,但如果你的意願是戰勝眼前的對手,我的勸阻不就成了干涉了嗎?這是不對的。我不應該因為自己的軟弱就要求你放下對理想的追求,這對你不公平。」
以前總覺得這種矛盾甚至有點卑劣的心情很難說出口,害怕表現出內心的情緒會傷害了自己在對方心目中的形象,所以總是在忍耐,在自我暗示。其實真的坦然講出來,會更好也說不定。
真紀開始覺得輕鬆,此刻她已經不再迴避手冢的目光了。她的表情平靜而溫和,帶著一種安撫的意味,用淡然的目光示意對方自己並沒有因此而感覺受傷。
「所以,我不希望你因為我的原因做任何違心的改變。你曾經絕不猶豫、果斷直接,一心一意奮鬥在自己認定的道路上,這樣的你讓我很憧憬。我不想你因為任何原因浪費你無與倫比的才華,走任何一點彎路。原本,我喜歡的你,就包括了在球場上始終堅定、從不放棄、永遠認真面對每一個對手的樣子,我不能因為自己內心無法承擔的軟弱,就要求你遷就我的心情。」
「我並不認為你軟弱,也沒有在勉強遷就。」手冢蹙著眉頭打斷了真紀,「這件事我已經考慮了很久,已經很明確了。這都是我自己的決定,你不用為此感到負擔和自責。」
望著面前神情認真、態度嚴整、一絲不苟的男生,真紀忍不住留戀地握緊了他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
「手冢君,我想,我們……就在這裡分開吧。」
她看到手冢因為自己的話而驚訝瞪大的眼睛,看到他急切想要反駁而頭一次展現出的慌張,方才一直紛亂的思緒竟然變得越來越清晰。
她甚至能夠友好地牽出一個微笑,堅定地對面前這個打心底里喜歡的人搖了搖頭。
「黑田醫生曾對我說過,人生能夠竭盡全力奔跑的時間是很有限的,等到不得不停下來時再後悔,就辜負了自己。假如現在我自私地留下你,未來可能你就會短暫地想,『如果當年早點開始職業的道路,現在可能會不一樣』。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只有一秒,只要設想我會讓你產生這種想法,我就受不了。」
「所以,我們都依照自己規劃的道路竭盡全力地前進吧。不用顧及任何其他的影響,只做自己認為對的選擇。如果有一天,我們有自信能夠說,已經不後悔地成為了想要成為的人,一定還可以再次相遇。」到那時候,如果,我們現在的心意還沒有改變,也一定能夠對自己的選擇負起責任。
手冢久久沒有說話。
他們交握的手始終沒有分開,輕輕地搭在腿上,他與身旁的女孩相距不過幾公分,她的面容,她的表情,她眼瞳里的一切,他都看得清楚。
從來,她從來都這樣善良而溫柔,就連自己覺得最難過的時候也沒有試圖怪罪任何人。她所有的忍耐,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包容,都是因為他,但她甚至沒有抱怨過他一句。
良久,他垂下了眼眸,輕輕地問:「你是真心的嗎?」
女孩溫溫地笑了笑,眼底很赤忱:「是。」每一個字,都不能夠再真誠。
他就點了點頭,慢慢放開了她的手:「好。」風吹過雙手交握過的地方,感覺很涼。
他們沒有馬上起身離開,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靜地看著對方。
真紀的頭髮被風吹得有點亂,有幾縷調皮的髮絲被吹到她眼角,刺得眼睛有點紅。
可是她的神情是平靜的,微笑是溫暖的,目光是真摯的。
她的確沒有勉強,沒有說謊。
手冢想起她在自己面前偶爾丟臉時的小小狼狽,想起她在慕尼黑不小心說出了心意時的惱羞成怒,想起她吐槽聯考排名時的氣急敗壞,想起她幫部員補課時那張認真的臉。她愛逞強,又有責任感,總是照顧周圍的人,愛笑,卻很容易滿足,始終包容著他的缺點和任性,可他甚至還沒好好珍惜過她。
就算是這樣,她卻連分開都沒有想著她自己。
喉嚨有點發緊,手冢將這歸結為他打完比賽沒有及時補充水分。
一貫沉穩的聲音帶了些嘶啞,他說話的音量很小,真紀坐得離他這麼近,才剛剛能夠捕捉到。
「我可以抱抱你嗎?」他問。
卻沒等她回答,就張開手臂,用力擁抱了面前的女孩。
男生的肩背並不寬闊,甚至可以稱得上清瘦。1月的天已經有些冷了,但他的胸膛很溫暖,很堅定,像永遠平靜而深邃的大海,反射著陽光的溫度。
她咽下喉頭的酸澀,回抱住男孩子,被髮絲掃到的眼角有點刺痛。真紀用力閉了閉眼,還是覺得風吹得眼底泛起一絲冰涼。
「抱歉,以前從來沒說過。」男生的聲音就在耳邊,「其實,我真的很喜歡你。」
「下次,如果還能再見面的話,不用太顧慮我的面子,讓我來表白吧,可以嗎?」
真紀紅了鼻尖,輕聲笑出來,一隻手輕輕在手冢背上拍了一下,有點像在撒嬌:「什麼嘛!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下次你直接說不就行了?反正你也不怎麼習慣徵求我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