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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過去到現在,手冢都並不是一個很具有賭徒心理的人。他的性格中有冒險的成分,但更多的還是有備無患的嚴謹。在過去的比賽中,他當然也有過對一些非關鍵分的戰術性放棄,然而更多時候,是建立在對自己實力和場上形勢的絕對掌控的基礎上所進行的一些有意識的鬆弛。
在五盤三勝的決賽中,丟掉前兩盤,讓自己退無可退,並且還是出於主觀故意,就算是對於世界第一的手冢國光而言,這個決定也有點過於瘋狂了。
在第二盤後半賽程,納迪克攻勢漸盛,由於短球效果不理想而導致的衝刺跑動過多,手冢明顯感覺體能的消耗超出了預期。想要扳回比數,在面對打順了手的納迪克時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緊抓不放可能事倍功半。考慮到這個因素,手冢決定不再試圖挽救逐漸開始崩潰的短球體系,也不再執著於死死咬住雙方比數,而是以逸待勞恢復體力,同時在保持低耗的情況下儘可能多地試驗其他戰術,將翻盤的希望放到後三盤。
做出這樣的決定當然非常冒險,畢竟他面對的是世界上最會打紅土、且在這片土地上戰績斐然的納迪克,任何輕率和破綻都會被對方狠狠抓住。但拼上已經被打亂節奏的體能消耗和不起作用的戰略戰術,妄圖以現有的體系挽回頹勢,成功率太低,一旦他開始跟著對手的節奏走,就會失去主動權,陷入疲於奔命中,最終不體面地輸掉這一切。既然如此,莫如賭一把。手冢對於自己的體技能和大賽經驗有著絕對的自信,長達兩個半小時的兩盤比賽已經讓他對自己和對方甚至場地都有了完全的了解,看似是毫無退路、完全沒有餘地、甚至像被逼無奈的選擇,但手冢相信,他擁有後來居上的能力。
比賽開始153分鐘後,手冢國光以5/7、4/6兩個比分丟掉了前兩盤,賽場上納迪克的支持者開始沸騰。
只要再拿下一盤,納迪克就能3:0直取冠軍,成就霸業,像以往的無數次那樣。
難道真的沒有人能夠在紅土地上挑戰成功嗎?就算是世界第一,也不能夠?
手冢國光面對納迪克,使出了數種戰術,但從結果來看都並沒有奏效,那麼這位世界第一,究竟是黔驢技窮、退無可退,還是仍然具有奮力一搏的底蘊?解說嘉賓也難以說清。
畢竟從手冢國光臉上,他們看不出什麼表情,而第二盤後半段的比賽,似乎這位以頑強意志力著稱的世界第一,又似乎送出得過於容易了一些。
球員包廂里,手冢的團隊成員臉色都很嚴肅。
連丟兩盤的比賽,在手冢的職業生涯中還沒有出現過,主教練德米特里和經紀人漢娜都略帶擔憂地注視著休息椅上那個挺拔的背影。
賽前準備做得很充分,針對納迪克的比賽模式和技戰術進行的分析和模擬也十分透徹,以手冢的實力,似乎不應該如此毫無還手之力。而且,實時數據顯示,到了第二盤後半段,他短球的成功率甚至還比不上剛開始,非受迫性失誤的數量明顯增多,甚至一些很明顯努努力可以追的球也都不追了。
是體能極點到了嗎?但根據以往比賽的數據,他們本來預測在第三盤盤末才會出現的。
難道是因為納迪克過於強勁,比賽的消耗比預料大了太多,所以才導致體能極點過早來臨嗎?這樣的話,局勢就會全面崩潰。
早就規劃了行程、專程來看比賽的跡部最終也坐了球員包廂,他右手習慣性地搭在眉骨上,銳利的視線若有所思地盯著手冢場邊休息的背影,表情意味深長。
雖然他並不掌握那些大數據,但作為多年的朋友,跡部自認是了解手冢國光的。
克己復禮又嚴肅冷淡,但骨子裡並不缺乏叛逆和冒險。這個人也許不會主動作一個極限瘋狂的賭徒,可並不代表他沒有豁出去的勇氣。第二盤後半段放得太沒有抵抗了,這不是那個意志堅強、手廢了都要鏖戰到底的手冢國光的風格,這傢伙搞不好,是故意的。故意讓納迪克陷在這一盤的快節奏里一帆風順,他自己則排兵布陣,把制勝的法寶像埋地雷一樣謹慎地分布在後三盤裡。
倒是他那種性格的人幹得出來的事——看著規矩,其實內里全都不按套路安排,走得全是別出心裁的小路,說到底都是源於他不甘平庸的野心和不可一世的傲氣,只不過還記得在外頭披一層正經嚴肅的皮罷了。
退無可退的第三盤,毫無餘地的第三盤。
真紀緊張得連呼吸都忘了,死死盯著鏡頭裡的畫面,哪怕現在只是休息時間她也不敢移開視線。
她當然知道比賽就有輸贏,手冢也絕不會因為一場失敗就頹廢沮喪。他不是沒輸過,也不是沒盡力,她其實不應該如此患得患失。
但作為觀眾,作為關係人,她這代入感實在是太強了。
列車還有一個多小時才能到站,真紀反倒有點躊躇了。
要是真的輸了,她也不知道自己那麼急匆匆趕過來還合適不合適出現。
但形勢居然開始漸漸有利起來。
第三盤開始,上盤盤末的體能極點似乎已經克服了一樣,手冢的移動變得積極和迅速了許多。他的預判準確度大幅提升,比賽又開始由第二盤的快節奏慢慢變回了多拍對攻。
第二盤中,每球平均拉力5拍,而5拍以下的得分中是納迪克占優。這一盤,每球平均拉力大幅提升至13拍,而高於5拍的中多拍對攻中,手冢以87%的優勢牢牢抓住了得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