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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於如果荷見是晚一點知道安潔莉卡已經死了, 他大概也只是懷著對世界線的憤怒,而本身沒有感到多少悲傷。
盧卡可能是和這個女人關係不錯, 但盧卡只是一個不存在的, 花了十分鐘虛構出來的角色, 荷見戴上這個面具只為了試著做一個和自己非常相反的人。
安潔莉卡對盧卡的移情, 關懷和擔憂, 對荷見本身來說就像是貼在離自己還有半米遠的玻璃窗上的便利貼,讀完上面的信息之後就會扔到垃圾桶里。
「急性硬腦膜外血腫。」提姆在旁邊做出了非常合理的判斷。
考慮到安潔莉卡昏迷後自發地清醒了,這是很合理的,如果這種清醒不是荷見的『要求』導致的話。
「急性硬腦膜下血腫。」他聲音很輕地說了一個預後要差得多的可能。
安潔莉卡既然是他的『阿斯克勒庇俄斯』劇本中的一員,肯定是正處於危在旦夕,根本來不及去醫院的狀態,不得不由他來救治。
荷見沒管皺著眉頭看向他的提姆和站在後側一言不發的布魯斯,保持著自己半跪在地上的姿勢,把手從安潔莉卡的傷口處移開,輕輕地貼在了她的臉上。
「荷見?」
提姆感覺到明顯的不對,從荷見在那個受傷的女人昏迷之後突然笑出聲就覺得了,而眼下荷見不是急著把人送到醫院而是凝神聚氣不知道要幹什麼的狀態則更顯詭異。
——他們的確問過荷見作為混血,擁有哪些能力。皮膚接觸能造成的效果應該是致昏或者維持生命吧?為什麼荷見沒有把人抱起來準備去醫院急診做手術?
半跪在地上的荷見像是根本聽不到提姆在說什麼一樣,只是非常認真地看著那具陷入昏迷的身體,就仿佛在思考什麼至關重要的問題。
要上去拉開荷見嗎?提姆有些猶豫,剛才荷見報出的和他不一樣的診斷似乎也有什麼他不清楚的依據,還是說讓荷見自主地處理更好?荷見應該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從剛才開始一直沒說話的荷見的布魯斯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一樣,突然衝上前去一把抓住荷見把他從安潔莉卡的身體旁拎開,臉上的神情看起來簡直是震怒。
「你做了什麼!」布魯斯的低聲咆哮聽起來簡直就像在蝙蝠俠狀態。
被猛地拎開的荷見露出了非常安靜而順從的姿態,目光則完全沒有移到布魯斯或者提姆身上。荷見還在看著安潔莉卡。
一種可怕的可能忽然進入了提姆的腦海,他急忙蹲下去摸安潔莉卡頸側的動脈,但卻沒有觸及哪怕再微弱的波動。
身後再次傳來了那種仿佛被嗆到一樣的笑聲。
——她有可能是自己傷重而死的,對吧?
提姆有些恐慌地想到。荷見完全沒有理由突然在他們的陪同之下光天化日地殺人。
荷見應該沒有這個能力——
「你答應過我。」布魯斯的聲音聽上去非常挫敗。
「沒錯。」然後是荷見近乎歡快的聲音,「我答應過不用我的能力殺人,也答應過不管什麼情況下都不殺人,但你知道,承諾就是一種等著被打破的東西。」
其他可能性被排除了。
看到布魯斯的失望是意料之中的結果。
但說實在的,如果沒有荷見在這個時間試圖威脅世界線,安潔莉卡已經死了,不管是被變態殺人狂分屍,還是死於腦損傷。他做的事頂多是還原了原本的結局,還減輕了痛苦——
更不要說這還沒結束呢。
荷見無視了一旁布魯斯落在他身上的怒火,把注意力重新投到剛剛被他熄滅了生命的身體上來。
因為是剛剛死去,安潔莉卡的……屍體看起來和活著並沒有什麼區別,依舊柔軟,溫熱。
這是他第一次用他的能力殺了什麼。
這不像以往他把一定量的『死』注入到別的身體中,讓他們變得虛弱,而更像是把什麼東西——比如一根絲線——暴力地從一個布偶中拽出,然後扯斷。
荷見決定自己不喜歡這種感覺。
『絲線』斷裂的感覺不僅僅縈繞在他觸摸安潔莉卡的手上,也縈繞在他的呼吸,眼角和舌尖。
噁心。
在自己吐出來之前,荷見用從廚房那裡撈出來的一把鈍餐刀用力切開了左手的手腕,讓紅色的血一下子濺了開來。
溫熱的血液澆在了還溫熱的屍體上。
「怎麼了,看呆啦?」甩開布魯斯原本攥著他的像鐵爪一樣的手,荷見重新半跪到地上,非常隨意地在安潔莉卡的身體周圍用血開始塗抹著什麼,「能不能尊重一下這裡唯一一個從事最接近醫療職業的人呢?」
「醫療?」提姆顯然正處於呆滯狀態。
「重啟療法。沒聽說過嗎?」荷見懶洋洋地用沒飆血的右手撓了撓頭髮,「就是一台電腦,如果有什麼問題,靠重啟有百分之九十的機率可以解決——」
沒人回應荷見的笑話,他只好自己接下去:「沒錯,安潔莉卡是人。但很遺憾,我不覺得她的顱腦損傷能通過手術完全恢復。」
在不管是誰的『那也不能就殺了她』來之前,荷見已經用左手在地上畫完了他需要的內容,他的傷口也正好差不多癒合完畢。
「在這種時候,考慮到很可能是我欠她的,所以我準備盡我所能進行彌補。」荷見瞥了一眼終於有點反應過來了的布魯斯,「眾所周知,你不能向『死亡』祈求一個活著的人的康復——這不是祂的職權所在,但要完全復活一個死人就對口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