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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觀保也非常及時理智的發現,女兒有些太乖巧善良了些。
於是三年前,女兒將將要十三歲,面臨參加次年大選的時候,觀保就求了先帝,想讓女兒被撂牌子。
當時先帝爺年事已高,選進宮的內寵都是旗人中出身低的女子,更甚至是江南貢上來的漢女,為的就是後宮安穩,不再出現家世好的高位寵妃。
大選中出身好的姑娘都是給皇子皇孫們預備的,觀保求恩典讓女兒撂牌子,那就是連皇子妃或是宗親福晉的恩典都不要了。
康熙帝當時還打趣他:「這樣的姓氏和家世,撂牌子可惜了。你倒不怕女兒不好嫁。」
觀保非常實在道,自家孩子自己有數,不是做福晉管一大家子的性情,倒不如選個好人品的低嫁了,瓜爾佳氏枝繁葉茂給她做依仗,她一輩子安穩享福就行了。
先帝念在他慈父之心倒是答應了。
金口玉言,在這樣的小事上當然不會反悔。觀保回去跟夫人一說,夫妻倆俱是歡喜,對女兒就照往常疼愛起來,並不約束她逼迫她去學那些違背心性的內宅彎彎繞。
覺爾察氏甚至連女兒的陪嫁嬤嬤和丫鬟都選好了,那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各有用處的,保管讓女兒像在家一樣,除了生孩子需要親自生外,別的所有事兒都不需要操心。
可問題是,姜姮進宮參選的時候,先帝爺已經不在了,金口玉言也過期作廢。
而太后又一見她就喜歡,立刻留了牌子。
世事無常就是如此了。
觀保可是知道夫人背地裡哭了多少回,倒是女兒還來安慰他們道:「阿瑪額娘放心,我入宮後一定謹言慎行,敬聽上命,絕不給家裡惹麻煩。」
當時給觀保聽得又是心酸又是心涼:傻孩子,我們怕的就是你太聽話了,被別人忽悠欺負了都不知道,處處跟在家裡一樣乖巧無爭。
可這話也沒法明說。
觀保也不敢臨時教女兒什麼厚黑學,怕教個四不像出來。只好讓夫人緊急先教女兒些後宅家務事,別讓她到了宮裡,連宮人都轄制不住。
可是……觀保想到女兒的性子就擔憂。
蘇培盛出來宣他覲見的時候,觀保才收了這些思緒,全部心思回到昨夜推想了無數遍的《治河陳疏》,預備著一會兒回答皇上的問題。
進殿見十三爺十四爺也在,觀保的心情就稍鬆了一點。
其實觀保之前跟當今並無交情,但跟十三爺關係很不錯,算是患難之交未曾離棄,十三爺又是個念人情的人。
此時看到十三爺站在御前,身體和神情都不緊繃,十四爺臉上也帶了點兒笑意,觀保就知皇上心情應當還不錯。
雍正帝這是第一回 跟觀保面對面,說了一程子話,便覺得這是個辦實事的人。
怪道十三弟喜歡,果然目光不錯。
皇上喜歡辦實事的人,早已是朝野上的公認,而前幾日剛發生的一事,更是明證。
江西布政使洋洋灑灑上了一封請安摺子,其中沒有一點當地的民生與正事,通篇基本都是讚頌皇上洪福齊天。
然後就收到皇上回復硃批一句:「朕深厭此種虛文。」
一句話讓無數臣子熬夜含淚重寫摺子,努力把自己的水折變成乾貨貼,生怕被皇上『深厭』。
觀保心知,做皇帝的都要表里俱全,最好名聲好,實情也好。但若是兩者發生衝突,其實先帝爺晚年更重名,想做個名聲上的聖賢帝王,可當今卻更重實,先把事兒辦了再說。
且先帝壯年時對外雖有征戰不是個隱忍的人,但到了晚年對內卻喜歡凡事保穩,對大的變革頗為保守。
當今卻顯然不這樣覺得:穩是很重要,但穩步上升才重要,要是穩步下降,那倒也是很穩,要這種穩做什麼?
還不如大刀闊斧改革舊弊。
觀保跟怡親王關係好,就比旁人覺醒的更早些,早在皇上一登基就重整吏治時他就明白了。
從那時起,觀保就改了自己的辦事和公文風格,把務實放在了第一位,摺子語言精練起來,果然今日得了這治河總督的重任。
而此時皇上點出來他的治河陳疏中,細微的不足與隱患,極為精道,讓觀保也越發敬畏起來,覺得皇上當真是治國全才,手腕老辣。
君臣二人長達半個時辰的詳談後,觀保是徹底想通了要怎麼在這位皇帝手下當差,而皇上也對這樣的臣子頗為滿意。
待觀保告退後,皇上還額外囑咐了一句十四:「你是郡王爺,觀保哪怕是總督,估計也不敢要你的強。但朕瞧著他是下過苦工的,你多看多學,別讓朕知道你出了京,倒是野馬歸山似的玩去!」
皇上發現,面對這樣的十四,自己找回了當親兄長的感覺,然後不自覺就長兄如父起來,常要拎著十四教導。
見他那種蔫了吧唧對自己有些害怕的樣子,皇上心裡就舒坦了。
最後給十四定了日子:「著人算過,後日就是出京的好日子。給皇額娘請安後,你就回府去料理一下府里事,明兒放你一日假。」
十四忍住心裡的吐槽:馬上就要把我踢出京城上河道上蹲著挖土去,才小氣地放我一日假!
這幾日,太后該準備的也為小兒子準備的差不多了。
等十四請過安告退後,太后還對旁邊侍奉的烏雅嬤嬤道:「雖說他年輕,可也二十多歲了,先帝爺這時候都平了三藩了。可哀家總是忍不住替他操心,還當他是個孩子似的,什麼都要備上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