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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霧沒想到娘娘會專門用她:跟其餘人比起來,她一向覺得自己沒本事的,她不善言辭天生嘴巴不甜,人長得極普通不說,最慘的是稍微帶點垂頭喪氣的感覺,長得不喜慶,在宮裡屬於不討喜的宮人長相。兼之她沒有那種管事的氣質和范兒,天生不帶壓迫感,顯然不是能獨當一面的人才。
當時教導她的內務府嬤嬤就說了:她在宮裡肯定混不好,只有一點記性好的長處,可在宮裡,光記性好有啥用,頂多學規矩的時候少挨幾頓打,想要在宮裡出人頭地,得會來事兒。
秋霧就是那種完全不會來事,要讓她奉承人,就像上刑一樣難的性情。
但在姜恆看來,這就是她最想要的偵查人員啊!
於是這些年,秋霧就一直霧氣似的呆在永和宮裡,她很少到姜恆跟前來說話,但一說話就是大事。
比如這回的流言。
昨夜皇上臨走前留下話讓她暫且在宮裡歇著,姜恆覺得外頭出了事,問於嬤嬤和秋雪都不知。而借事召來秋霧一問,就提前有了譜。
秋霧每天要去餵天鵝,負責各處傳話,宮裡各處的小道消息匯聚在她過耳不忘的腦子裡。
就像當年齊妃去拉攏年嬪的事兒,哪怕皇上不告訴姜恆,她自己也會知道。
她熟悉皇上的心性,會替關心的人安排周到,但不代表她想坐在一個暗箱裡頭,什麼也看不見聽不見的等人安排。
姜恆對永和宮宮人的期許都是希望他們認字,知道自己的姓名,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自己的本職,何況她本人。哪怕她知道皇上待她待敏敏都是有心的,但正如走在懸崖窄路上的人,與其蒙著眼睛,相信別人會扶住你永遠不會讓你掉下去,不如自己能夠看清前路。
且皇上是雍正帝啊,是個忙起來連自己都豁出去的人。
他不可能天天盯著照看她的安危,哪怕他有這個心,他也是個人,想法與現實從來是有距離的——當時姜恆還真心好想考清華呢。
第102章 這習慣可要改
接下來的日子,姜恆依舊在永和宮呆著休假。
恰如圓明園一池湖水,要不看下頭的事兒,面上真是風平浪靜,陶然不已。
這日,姜恆正在後殿院裡帶著敏敏看花。
後殿院子裡花卉繁多,起初她還擔心小孩子容易花粉過敏,別再惹起不舒服來。等敏敏學會了走路,姜恆就慢慢延長她在院中玩耍的時間,對四時草木也是一點點增加接觸。
萬幸女兒總是活潑潑的,沒什麼不舒服,當真是符合姜恆當時還未生她的祈禱:只要康健快樂就好。
而敏敏也總是很快樂。
她是小孩子,見了漂亮鮮艷的花,起初總想伸手去要。姜恆就開始試著對女兒說不行,跟開始能聽懂大人話的女兒解釋,不是什麼都能給她:人生在世,別說公主,哪怕皇上也總有得不到的東西。若是孩子從小被人哄慣了,想要什麼都能到手,長大了遇到人生求而不得的遺憾,只怕會鑽牛角尖。
她自會盡力護著女兒,可人生這麼長,誰能沒點都不忍回頭去看的遺憾,總得自己能走出來。
而敏敏確是個很樂呵的性子,便是想要的花拿不到手裡,也少哭鬧執著,乳母抱著她跟想要的花貼貼她就高興了,甚至有一次抱著碗口大小的山茶親了一口,就笑得很滿足。
見女兒對花朵這種天然草木之色,比對塗成各種亮眼顏色的球更感興趣,且認花不但能分辨顏色,同時還能鍛鍊嗅覺、觸覺,姜恆就常帶她出來接觸大自然。
她正在教女兒認花,秋雪就走進來回稟養心殿來人來送東西,奉皇上命要親手交到信妃手裡。
姜恆點頭:「讓人直接到後面來吧。」
皇上近來忙的很,農曆四月到五月初麥收前,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對莊戶來說,這是比冬日還要勒緊褲腰帶的煎熬:夏收的新糧食還沒下來,舊年的糧食卻快要吃完了。
於一國也是如此,倉庾中今歲各省的糧食還未收上來,但西北的大軍可都是要吃飯的。
前明的經驗之談:欠什麼別欠軍餉。
這會子就瞧出皇上登基以來先討債補足國帑的遠見來了:如今只分批調配糧餉往西北去倒還忙轉的過來,總不至於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進來的小太監藍色葛布衣滾兩道黑邊,正是養心殿的打扮。
姜恆只覺得有點眼熟似乎來過永和宮,倒是秋雪一眼認出來,悄聲說了一句:「娘娘,這是蘇公公的徒弟。」說著手上比了個八:上回在她們小廚房吃了八個鴨蛋黃饅頭。
這位『小饅頭』上前請安,然後恭敬捧著一個鎖著的木匣子和一封信。
如此說來,這位也不該是小饅頭,該是小信鴿。
「萬歲爺請信妃娘娘獨個兒看這信與匣,奴才就在這兒等著回信。」還搞得神神秘秘的。
說來皇上外出時,常捎帶家書給她,但此時兩人都在宮裡,皇上卻讓人送書信來,還是頭一回,姜恆接過來一瞧,封口處還印著養心殿的紅泥章紋,正經封著。
囑咐秋雪先帶著乳娘看一會兒敏敏,姜恆則自己回屋拆信。
信封裡頭兩樣東西,一張熟悉的山與花紋樣信箋,上頭是皇上的筆跡,力透紙背的疲倦,字跡也略有些草,帶了點訴苦的味道:「奏本積若五嶽之山,未可稍離。」又囑咐她珍重自身,在尾才墜了一句:「啟木匣,頗可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