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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恆看引橋,是一隻非常可憐的小狐狸。而引橋抬頭看到姜恆,卻以為見到了神靈走下雲端。
引橋手上的血不少,一條帕子紮上還是殷殷滲血,姜恆到底還是把自己的手帕給她再系上一層,然後道:「一會兒就讓人給你送藥來。今日或許有人來尋你問方才之事,倒是不好叫你去永和宮上藥。」
敬事房的副管事,不是普通太監,慎刑司肯定要取證的。
引橋這才緩過來一些,跪了謝恩,被姜恆扶起來後,就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先跟信貴人說了一遍。
「貴人的大恩,奴婢刻在心裡!」
要不是有她這位貴人背書,信貴人又當眾明言不怕把此事鬧到御前,引橋就算碰死在慎刑司門口,估計都沒用。
姜恆見她神情仍有些恍惚,方才發生的事兒也不知聽進去了多少,就又對她強調了一遍道:「我讓人壓他去慎刑司的罪名是『無故冤枉宮女偷盜,以此勒索財物』。陳得寶也不會敢再往自己身上攬別的罪過,你放心,今日的事兒不會傳到外頭去。」
哪怕是現代,女人被侵犯,無論是不是未遂,很多人都會選擇忍氣吞聲,免得要再承受一次名聲上羞辱,被人指指點點以至於社死。何況在這個時代,若是女子被欺辱,許多人都要主動投河表示清白。
這不是姜恆看不慣,或是任何人看不慣能改變的社會現狀。
她總不能為了自己『追溯事實行俠仗義』反而害了引橋的性命。
引橋是個聰明的姑娘,她很快就明白了姜恆保護她的意思。但她臉上閃過幾分掙扎,最終咬牙道:「貴人,我不怕!他一個總管,若只是勒索財物的罪名,說不得只是奪了副總管的職權,依舊不痛不癢!我寧願出首告發他脅迫威逼宮女與他對食,讓他惡有惡報!」
姜恆看著引橋:到底還是『幼年期』的引橋啊。
這會子她滿心傷痛與屈辱,想法極其激烈,是寧願傷敵一千自損一千八的,她就要一個傷敵,為此不惜賭上自己的將來。
書里的引橋,靠著女主的金子暫且逃脫陳得寶的魔爪。那時陳得寶更是毫無損失,依舊做著敬事房的副管事,甚至還對她有些蠢蠢欲動賊心不死。引橋是一直忍耐到她足夠強大,然後不傷自己,把陳得寶折騰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沒必要為了這種骯髒的人賠上自己。」姜恆對上此時眼珠子都恨得發紅的引橋,輕聲道:「太監逼迫宮女對食是大罪,但除此外,陳得寶還犯了旁的大罪。」
「你方才提起,他給了你爹娘一百兩銀子?」
提起這事兒,引橋心頭仍是一陣刀割似的的疼痛,似乎在把她整個人分裂開來。
但她很快反應了過來:「貴人的意思是,陳得寶犯了不軌勾連之罪。」
姜恆點頭:「是啊,他借著太監能出宮辦差的便利,收買其餘宮人的父母,以銀錢做脅迫。將來這些受他要挾的宮人,說不定就會做出什麼對宮中主子不利之事。這向來是內宮忌諱。」
引橋眼睛逐漸亮了起來:「奴婢明白了!」
她只是沒品級的小宮女,陳得寶脅迫她對食,且還是脅迫未遂,罪名論下來還真沒有勾連內外大!如此她不用耗上自己的名聲,也可以讓他狠狠褪層皮!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姜恆走到門前,才轉身問她,與一般宮人回話先報名字不同,方才引橋一直避開了自己的名字。姜恆想,她大概是不願再叫引弟的了。
「奴婢引……引橋。」
從前她叫引弟。
得知自己被爹娘賣給老太監後,她曾經想過去死。雖然宮女自盡會連累家人,但她想著,要真是連累了家人,也是一舉兩得了不是嗎?
她都已經走到玉帶池的橋上了,可是她沒有跳。
天要絕人,她也要咬牙走走試試這條絕路。她跳下去,陳得寶倒是活的滋潤,她不甘心就這麼跳下去了。
從橋上下來後,她就不願再叫引弟了。
今日信貴人問起名字,她神使鬼差的就說了個新名字——她叫引橋,差點從橋上跳下去的橋。
從此後,她就是引橋了。
秋霜回宮後,才有些後怕的感覺,主子方才命人扭送慎刑司的可是敬事房的副管事啊,陳得寶從先帝起就在宮裡服侍,幾十年下來,定然背後有人。若是被撈出來……
見主子開始興致勃勃拆封起了新書,秋霜就把秋雪拉出來,將方才自己呵斥的話複述了一遍:「你摸我的手,現在還是涼的呢!」
方才張飛喝斷當陽橋的氣勢都不見了,此時秋霜抖著小嗓子道:「主子是心善,但那到底是敬事房的副管事,我這心裡總是後怕得慌。秋雪姐姐,我沒說錯什麼話吧。」
已經從姜恆那裡聽過了事情原委的秋雪,拍拍秋霜的肩膀作為鼓勵:「你做的很好。訓陳得寶的話也很敞亮,沒有畏縮不前丟咱們永和宮的人。你放心吧,主子不是那種衝動的人,她伸手管了,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秋霜聞言也笑了:「嘿,我也沒想到,有一日還能指著敬事房的副管事訓斥呢!」
秋雪隔著明瓦窗,看著裡頭信貴人專注看書練字的身影,很安心笑道:「等著吧,敬事房倒是要先給咱們一個交代!那陳得寶在宮裡熬了許多年,最後卻還是被張總管壓一頭,只能做敬事房的副管事,也是沒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