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頁
一面鏡子裡,映出的就是他心中的素心堂。
樂與數晨夕。
「皇阿瑪,好看嗎?」敏敏仰頭問他。
皇上每回看到女兒的小臉,聽到她的笑語,都覺得什麼煩惱也不作數了。
低頭溫聲道:「很好看。你喜歡以後就命內務府多做幾件,尤其是皇子常服,樣式多,也不這樣沉甸甸的,家常也可以穿。」皇上親自抽了帕子,很細緻給女兒擦了擦額頭:「先換了這身衣裳再來跟阿瑪說話,瞧這冠子壓得你額頭都紅了,且這一身在屋裡穿也太燥熱了些。」
雖外頭天氣冷了起來,殿內卻都籠著火盆,敏敏方才穿這皇子正服本就稀奇費事,又帶著興奮先後來給額娘和阿瑪各展示了一遍,此時果然鼻尖上都冒了細小的汗珠。
見保嬤嬤上前請公主去後殿換衣裳,皇上就蹙眉:「公主額上還帶著汗,就不知先去拿件兜帽披風裹一裹?這樣出去在廊下著了風又如何!下回再這樣粗疏便不用留在公主身邊伺候了。」
保嬤嬤忙戰戰兢兢取了翻毛斗篷來,小心翼翼把敏敏包的如未冒尖的筍一樣,才敢引著公主往後殿走。
送完公主腿都軟了:皇上真是比貴妃娘娘還細緻不容沙子!
她可是記得,有一回公主和阿哥在軟墊上互相追著玩,阿哥腳下不穩,整個呈大字型撲倒在墊子上,貴妃娘娘還在一邊兒笑呢。
趁著敏敏去換衣服,姜恆順便讓乳母把六阿哥也抱走。
皇上剛來,還未及跟小兒子交流下這兩日拍球和認字的進步,見姜恆要抱他走,還奇道:「讓他留下也無妨。」
姜恆無奈道:「他這幾日總學大人說話,前兩日正在用膳,他忽然冒出一句:不非時食。想來是皇上和太后娘娘齋戒那日,他聽了來的話。」姜恆覺得這四個字還挺繞口,難為他記得清楚。
反正如今她要理宮務,或是與秋雪等人說正經事的時候,都是要避開小兒子的。
皇上也就由著她了,還笑了一句:「宮內宮外人見了朕,都是要多提自家孩子,恨不得時時推在朕跟前,倒是你,見了朕將兒子往外抱。」
姜恆心道:這孩子將來到了上書房,見您的時候可太多了。聽說皇上給四阿哥五阿哥各指了博學鴻儒的師傅後,也一點兒沒放鬆自己對兒子的考較,隔三差五就要拎著兒子們考一遍。別說弘曆如今越發瘦了顯得幹練起來,連弘晝這樣心大的孩子,胖胖的臉蛋兒都被皇上布置的海量文武功課累的沒了肉,裕妃每回提起來就想哭。
待兒女都下去了,姜恆才問皇上道:「太后娘娘送了這身衣裳來……」
皇上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無妨,皇額娘是心裡實在歡喜,又不能露出來,在敏敏身上用心,也算安慰了。」
十四福晉的歡喜不用掩著,她表現得越激動越是恂郡王府深感皇上隆恩——她這些日子與旁的命婦們說起話來,除了提起十四爺要回京,掛在嘴邊更多的是皇上隆恩,這幾年如何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才有西北戰事的勝利,又如何聖心寬仁厚待將士,如何體貼臣子。
正是順帶宣揚了他們府上有功卻知恩。
但太后卻不好表現的太歡喜了。
十四爺是她的小兒子,卻也是皇上的臣子,她做額娘的在內外命婦跟前走的是雍容而淡定的路子:「這回十四便是有幾分功勞,也是多虧了蒙古各部和策棱額駙,並這許多將士們勠力同心。」聽人問起恂郡王是否要晉親王,太后又要裝一把道:「賞什麼都是皇帝的恩典,哀家不管前朝事。」在外人看來,那叫一個雲淡風輕。
但幾年未見,兒子攜大功而回,她這做母親的如何會不驕傲,不激動。
這份心情在外人跟前無處露,就總要找些事做,比如給孫女做件皇子龍褂,這種略微出格卻又無傷大雅的事兒。
「皇額娘讓敏敏跟著朕一起去,也是替她提前看一眼十四的意思。」作為長輩和太后,她是不可能第一時間去迎接十四的。
說起這個,姜恆不免又問皇上,十四爺回京,到底是怎麼個流程。皇后今日尋她,也是為了此事,做了好幾個方案。是要集體搬回宮中設宴,還是就在圓明園擺席?總要提前定下,否則許多事都要來不及預備。
姜恆今日見皇后娘娘嘴角雖不至於起火癤,但也有些乾裂,塗著藥膏子,顯然是上火。
做了貴妃這兩年,姜恆倒是越發體會到皇后作為後宮二把手的為難,頗有點王熙鳳的處境:上頭一層正經婆婆和不能得罪的太妃們,中間同輩妯娌宗親命婦無數,下面還有皇嗣和宗室晚輩都要照應到。
偏生遇到事還不能自己拿定主意直接辦,凡事必做出幾個方案來,請太后最終定奪。
皇后性子太周到,總覺得讓太后費神就跟自己不賢明賢惠了一般,於是在諸事上都用幾倍的心思,爭取第一方案太后那不同意,她能立刻拿出備用的來,不叫太后失望,也不叫旁人看笑話。
姜恆看著都覺得累得慌。
她正想著皇后的嘴角,想到秋天乾燥,要不要今兒要素炒苦瓜吃的時候,就聽皇上開口道:「你們就留在這圓明園不動就是了。」
姜恆:?
這意思是有人要移動?
皇上就與她道:「朕要先往木蘭圍場去,犒賞於此次西北戰事中出力的蒙古各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