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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那腳不沾地的婦人,在馬身毅之兄面前停頓了下,在馬身才父母身前停頓了下……
飄忽幾個來回,那婦人似乎察覺到了馬修竹視線,往他看來。
那張瘦到只剩下一層皮的可怖面孔上,黑洞洞的眼眶中……竟緩緩湧出血淚。
婦人抬起枯瘦如麻杆的手臂,離了人群,往馬修竹飄來。
血淚涌動,婦人張開口,似乎發出了某種無聲控訴,張牙舞爪撲向躺椅上的馬修竹。
馬修竹驚駭欲絕,想要逃走,卻動彈不得。
婦人如一股輕風般飄到近前,站在躺椅旁的馬修明髮絲被輕微吹動。
馬修明狀若未聞,只專心聽著族長講話。
婦人伸手抓向馬修竹,枯瘦手指從馬修竹頭上、胸口穿過。
馬修竹肝膽俱裂,只能拼命地、顫巍巍地抬手抱住頭。
“嫂嫂……我錯了……嫂嫂……!”
他竭力發出求饒聲,可這聲音細如蚊吶,便連站在他身旁的親兄長馬修明都聽不見。
垂花門下台階上,距離馬修竹不到二十步遠的燕赤霞、燕紅,沉默地看著發生在他倆眼皮下的這一幕。
婦人亡魂並不是厲鬼,沒有直接傷人的本事。
血氣旺盛的良善人她便近不得身,年老體弱者也只把她當成一道有些涼意的輕風。
只有虧欠了她的,才會被她作祟。
“他撒謊了。”燕紅幽幽道。
燕赤霞微微點頭,又搖頭:“人可欺,人心如何能欺?莫說欺鬼,自己都騙不過。奈何世人總願僥倖,只以為天知地知人不知便可肆無忌憚,如之奈何。”
他兩個都沒有出手相救的意思,哪怕那隻惡鬼其實很弱,燕紅只消往手斧上貼張鎮鬼符便能讓其魂飛魄散。
天地不可欺,人心亦不可欺。既放任心中之鬼,那便須得承受這心鬼反噬代價。
馬族長見不到婦人亡魂,亦看不到那鬼物就在當場,將故事說完便退下來,以詢問目光望向燕氏二人。
燕赤霞沖他點點頭,上前從香爐中抽出殘香。
那婦人亡魂,此時已附在魂香上。
馬族長鬆了口氣,宣布此事已了,讓眾人散去。
馬國敏早就坐立難安,搶先一步奔出院門,大步離去。
被馬國敏撞到的馬家族人面露不快,低聲埋怨有什么爹就有什麼崽子。
面無血色、一步一咳嗽的馬身毅之兄敷衍地點頭應和。
相攜而行的馬身才父母,才走出馬族長家大門幾步,便一個往前、一個往後栽倒,引起周圍眾人驚呼。
這三個同樣被作祟了的馬家人,此後少不得一場大病。
族長馬國英此時卻是顧不得那三人,正忙著命人將暈厥過去的馬修明抬進屋內……他的親弟弟馬修竹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無蹤,可把這個當兄長的嚇得不輕。
到後半夜馬修明才悠悠轉醒,回想一番前情,捶胸頓足痛哭不已。
“卻是我害了他,皆是我是個做兄長的沒有看好,讓他步步踏錯……若是早些時候便嚴厲管教,又如何會有如今這場禍事。”
馬國英一聲長嘆,搖頭不語,只讓馬修明好生休息,轉而去送燕家高人。
燕赤霞要走了,等不及天明。
“不必留了,馬族長,天明前我須得找個山中清淨地,將魂香葬下。這婦人屍身已被野獸所毀,這魂香代了她肉O身,還是儘快讓她入土為安。”對馬族長強留,燕赤霞直言道。
馬族長心中對小寡婦有愧,這便作罷。
馬家送出的豐厚程儀,燕赤霞倒是沒有拒絕。
“我下次來黔地時,再來叨擾大堂兄。”燕赤霞拱手對燕老大辭行,又掏出個信封遞給燕紅,笑著道,“小紅師妹若是幾時出山遊歷,別忘了來找愚兄敘舊。”
“好。”燕紅有些不舍地應下,“燕師兄,你此番要去往何處?”
“去一趟兩浙。”燕赤霞道,“聽聞浙地有大妖占山為王,已成氣候,我去探探情形。”
既是有要事,燕紅也不好耽擱對方太久,收下信封道:“燕師兄一路小心。”
“保重。”燕赤霞沖燕家父女再度一拱手,轉身走入夜色中。
第35章 文字
燕赤霞走了,燕紅還不能走。
趁著夜深人靜,她讓馬族長組織族中膽大的男丁,把那些被鬼遮眼的屍體一一找出,鏟走深埋……
沒錯兒,這地方就得用這個鏟字——除了剛被棄置到大街上去的馬修竹,另外幾具屍身,包括只失蹤了一日夜的馬修永,都已經被踩踏得不成人形;又見風化膿、四下流淌,不將整塊地皮鏟走便連臭味都無法消除。
燕紅忙了一宿,於次日清晨與老爹一塊兒辭行回家後,馬家族中相繼病倒十數人;之後,“鏟”屍風聲流出,又陸續病倒好幾十人……連鄉集都暫停了幾場。
這些,便與燕紅無關了。
回到李家村,燕紅的日子又回到過去軌跡,與以往並無太大變化。
燕二郎兩口子憤恨大燕老大不讓他家沾光,壓根不想見到燕老大仗著閨女能耐在村里出風頭,閉緊了嘴巴沒有泄露燕紅有賺大錢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