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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全公公左右為難,捨不得開口為汪直求“仙家助力”,燕紅心下瞭然,嘴上只嘆息道:“汪公公忠公體國,本是國之干臣,偏偏為朝中百官不容,如之奈何?可嘆宣大兩鎮邊民,到邊事有變時,怕不是要受大苦。”
全公公暗暗咽了口唾沫,他眼熱汪直那潑天的功勞不假,此次千里來黔確實不是沒有想法……但他也知道自個兒幾斤幾兩,並不敢大包大攬說甚自己可取汪直而代之,眼巴巴地順著燕紅話頭往下說:“可不是?韃靼部多次派兵侵犯邊境、燒殺掠奪,邊民苦不堪言,咱家也時有耳聞。”
燕紅一聲嘆息,扼腕道:“可嘆我生為女子。若我為男身,真恨不得披甲從軍,投於汪、王帳下效力,遠驅韃靼於塞外,方能快意一場。”
燕紅這話,只為試探之用。
果然,全公公一聽她恨不能投入汪直王越帳下,神色雖然不變,腦門上汗珠卻已是冒了出來。
若燕小仙師真箇為那汪直所用……那還有他全某人什麼事!
燕小仙師生而為女,確實讓全公公許多野心成了空想。
當初他躊躇滿志攜仙寶入京,滿京矚目,聖人龍顏大悅。
只是這之後,他才剛露出意圖舉薦小仙師如今聽命於聖上的口風,朝中大臣一聽那獻出仙家重寶的竟然是個年輕女子,當庭便把全公公罵成引蘇妲己入朝歌的禍國奸佞,群情激奮,吵得聖上不得不將他打發去了南京,讓全公公留在京師伴駕的想頭落了空。
雖是吃了這個虧,但之後好處也沒少……小仙師但凡能種成一種新仙種,總會使人送去南京,讓他得以頻頻往京中獻寶;如今黔地種的新品種大豆、玉米等仙家作物,聖上的皇莊裡是一樣不少。
他全某人如今雖不得常伴聖駕左右,卻勝似隨駕,燕小仙師的堅定支持功不可沒——他哪能容這聖心保障轉投他人!
心念及此,全公公哪敢任由燕紅暢想,立即勸道:“小仙師憐惜邊民,實為邊民之幸。只是如今朝中上下皆視汪公公為眼中釘、肉中刺,汪公公那頭沒得動靜朝中都要起三尺浪,多一事還不如少一事的好。”
燕紅像是被全公公說服,神色變了變,自嘲道:“公公說得是,是我想得簡單了。京中罵我這黔中妖女者甚眾,我去投軍,能否幫上幾分忙還是兩說,連累汪公公聲名受累倒是實打實。”
成化十四年,黔中燕氏妖女與黔州道鎮守太監勾連,進獻仙寶諂媚皇帝以求幸進,這罵名也是傳來了黔地的……只不過黔人多受惠於燕門女學一眾醫女娘子,並不當真罷了。
燕紅這外形憲宗皇帝看了能不能動心、以她這“姿色”當不當得了妖女妖妃且不說,她確實是個女子之身,只這一點便足以讓天下小人找到由頭嚼舌。
話說到這步,就到了穩如泰山坐在一旁陪客的仇老道出場的時候了。
仙風道骨的仇山羊一摸鬍子,淡然笑道:“燕小道友,全公公,老道這裡倒有一樁主意,或可助力遼東邊事。”
全公公並不知道仇永安的跟腳,但只看他與燕小仙師互稱道友、再加上仇永安這一身瞎子才看不出的高人做派,心裡早把他當成了與燕紅一路的神仙,連忙拱手求教。
仇永安這便假託先秦時公輸班遺作名義,將特地用毛筆描繪、又特意做舊的絹帛古畫“公輸班神威(大炮)圖”拿了出來……
“……先秦時鐵器珍貴,難鑄此等軍國利器,想來這便是致此神威大炮蒙塵之故。”獻出古畫,仇永安又神神叨叨地道,“如今大明強盛,幾千斤精鐵鑄造一門火炮亦不為難,老道想來,這公輸班神威大炮於此時面世,也算是天命所歸。”
燕紅歡喜地道:“天命所歸,此言大善。若能精心鑄上數門用於鎮邊,韃靼之犯又算得什麼來?以汪、王之敢戰,說不得能一舉誅滅韃靼敵酋,畢其功於一役,保大明百年太平。”
全公公捧著古樸至極的神威大炮古畫,兩隻眼睛幾乎粘在絹帛上。
十六世紀時才被發明出來的前裝滑膛炮,直到十七世紀也還被稱為“最好的火炮之一”,提前百年出現在十五世紀的大明,雖全公公並不精通軍事,但只聽仇老道描述這須耗費數千斤精鐵才能鑄得一門的火炮之威,也足以讓他兩眼放光。
大明也是有炮的,只是此時遼東戰場還不像明末時那般糜爛,再加上朝廷輕忽兵事,明軍配備的火器還是明初時打元蒙餘孽用的那種火槍、火炮,填滿麻煩不說,威力也不甚強,大多數時候只用來聽個響。
那種聽個響的火炮與這等能打到四里之外、威力巨大的滑膛炮相比,那是任何一個不懂兵事的幼童都分得出優劣來。
仇永安神神叨叨了一番“天命”之論,嚴肅叮囑道:“這‘公輸班神威圖’雖為我華夏古物,蒙塵棄置多年,確該為我華夏天子效力,只是公公須知,兵者,大凶也,如此圖被有心人偷取又或是描圖盜繪,被那賊寇所得,則大明危矣!邊民更危矣!當慎之又慎,妥善保管才是。”
全公公精神一凜,立即拍胸口道:“仇仙長放心,燕小仙師放心,此神威圖咱家必親自送至京師,親手交予聖人,絕不假他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