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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四更天時(凌晨二~三點),舉著熊熊火把趕路的兵將遠遠便看到了當年鎮遠侯登游山中發現的深潭所在,亦碰見了等在谷外的顧飈。
此時的顧飈看上去狀態不大對,慘白著面孔沖顧家伯侄行禮,指著不遠處的山谷谷口,竟是半天說不出話來。
顧玉成命顧武取酒囊來讓顧飈灌了幾口,這個幾乎嚇壞了膽子的家丁才哆哆嗦嗦地道:“少爺,縣丞,這谷中……似有非常之狀,我來時……谷內慘叫不絕,又、又有地龍翻身(地震),到、到片刻前,才將將消停。”
“地龍翻身?說的什麼糊塗話,黔州各地縣誌,何曾記錄過地龍翻身?”顧縣丞皺眉道。
顧玉成左右打量一眼,見山谷外古木蒼蒼,山石亦不像是挪過位,亦道:“你不會弄錯了吧?”
“絕無弄錯,只是那地龍……似乎是只在這谷中翻了身。”顧飈白著臉道,“我聽谷中有山石落下、有木土開裂之聲,必不會聽錯。”
全公公不耐煩聽他們廢話,催促道:“高同知,派些精兵進去看看。”
高同知雖為正三品武將,奈何武職權輕,便是見著五品文官都得下馬見禮,在這鎮守太監面前更是不敢托大,連忙領命行事。
數名精兵(其實也是高同知的家丁)打著火把進谷,不多時,谷內便傳出驚叫聲。
顧縣丞按捺不住,領著自家健仆快步奔到谷口,看清谷內情形,這個老於心計的吏胥也忍不住倒吸口氣——
火把能映照出光亮的區域內,倒伏著數具屍身。
若僅僅只是屍體,必不能嚇住軍漢。
讓高同知的精銳家丁驚呼出聲的真正原因,是這些屍體死法、死狀極其駭人——竟是被谷口左右生長的古木以樹枝、樹根所殺,或刺穿了軀幹、或擰斷了頭顱手足而死!
最靠進谷口的那一具屍體,大半個軀幹斜斜倒在地上,大腿死死卡在冒出地表的樹根之間,頭顱被垂下來的樹枝吊在半空;那看著平平無奇的枝葉竟如人手般緊緊裹著人頭,血水還在淅淅瀝瀝地往下淌!
這場景,莫說一幫軍漢被嚇住,便是對燕小仙師極有信心的顧縣丞,也面白如雪、驚懼地踉蹌後退。
高同知、全公公見他們堵在谷口不敢寸進,好奇地跟過來往內打量……又嚇出驚聲一片。
谷口那數具屍身與數棵殺人古木皆還保持著原貌,不管是擰斷人頭的樹枝,還是刺穿人胸腹、扯斷人肢體的樹根,都不像是憑人力能擺得出來的;這般詭異狀況,要不是他們人多,只怕在場的人都要打退堂鼓了。
“這、這……這獨秀山,竟有這般多的妖樹能殺人?”來黔地已有數年、也曾登游過獨秀山的鎮守太監全公公,嗓子抖得變了調兒。
本地人的顧家伯侄壓根說不出話來,只雙雙白著臉大喘氣。
南明顧家本家離府城不遠,半日功夫便能跑一趟來回,但顧縣丞長到這個年歲,從未聽聞獨秀山傳出過什麼妖異事!
得知馬隊出現在姚家村,顧縣丞也沒壓根聯想到獨秀山會有問題,不然他哪敢深夜登山、還把高同知和全公公領進來!
顧玉成自驚嚇中緩過勁兒來,猛然想起燕紅,忙沖顧飈道:“你可看見小仙師進了谷中?”
“我來得晚,未曾見著。”顧飈驚魂未定地道。
顧縣丞頭皮頓時一炸,急道:“快快生火,把那些妖樹燒了,好進去找小仙師!”
話音剛落,谷中傳出人聲:“不可!”
退到谷外來的眾人循聲望去,便見到個至多及笄之年的小女子,快步走到谷口處。
燕紅聽見這幫人咋咋呼呼的驚叫聲,主動迎出來了。
“燕小仙師!”顧家伯侄見她無事,驚喜交加。
“縣丞,四少爺,不用擔心,槐前輩不傷無辜人,咱們也莫要毀人山林。”燕紅認不出同知官袍,更認不出鎮守太監那身錦袍,只衝顧縣丞道,“槐前輩正交代要事,事關重大,縣丞請與各位一同進谷,聽一聽此事。”
顧縣丞呆了呆:“槐……前輩?”
“正是。”燕紅催促道,“槐前輩時間不多,咱們可別讓他久等。”
顧玉成對燕紅本事深信不疑,下意識要聽從吩咐,又畏懼兩側古樹,躊躇不前。
燕紅見這位四少爺心驚膽戰地左右張望,拍了下額頭,忙轉身沖山谷深處道:“槐前輩,能否收拾下現場?此地處處陳屍,怕是不便說話。”
山谷內無人應答。
但谷口兩側那些古木,卻是“咔咔、咯咯”地動了起來……形態怪異的樹枝恢復自然,突出地表的樹根沉回地下,那些死狀駭人的屍體,也都被樹根拖到了土裡去。
抱團站在谷外的一眾人等看得明明白白,高同知一雙眼睛瞪得好似銅鈴,全公公亦是“啊耶”一聲,緊緊抓住了身邊護衛肩膀。
動靜消停,顧家伯侄不等燕紅催促便趕緊快步進谷,高同知、全公公兩個對視一眼,也領著人手前呼後擁地跟進谷內。
一大幫人烏泱泱擠進谷內,火光照亮山谷,所有人皆看見了谷地中央那座突兀的大墳,亦看見了墳前拱桌,擠作一團暈倒在桌前的三十多個村女,不省人事的斷腿老道,沒了胳膊的關老大,和同樣沒了胳膊的貴人,及他那兩個骨斷筋折、早已沒了生息的兩個忠心隨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