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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瞬間,他仿佛驟然老去,他苦笑著略微彎腰,背部拱起、佝僂著,仿佛有什麼看不見的、無形的東西壓在了他的肩膀上,讓他不能挺直腰背,堂堂正正做人。
晏亭大概能夠理解他的想法,但是他無法完全共情陸小鳳的情感,因此他只是站在一旁,用摺扇敲著好友的背部,力度很輕,一聲又一聲……聲聲入了陸小鳳的耳。
摺扇下墜著的鈴鐺仍舊無聲,那被游少俠贈送的玉制扇墜一同墜於扇柄處,連帶著一起敲打青年的背,卻仿若在敲他的心。
他亦是個人,也會有著普通人該有的情緒,更是會有狼狽的時候,他是如此慶幸此刻在他身邊的是並不能理解他情緒的晏亭。
許久之後,陸小鳳收拾好情緒直起身,帶著絲輕鬆與釋然,已然看不出半炷香前他那狼狽的模樣了。意氣風發,肆意灑脫,這才是陸小鳳。
他只蹙眉道:“雖有懷疑,但無證據,這該如何是好?”
而如今想來,金九齡的什麼都要最頂尖的,哪怕只是會瞧古玩字畫,靠著公門的微薄俸祿也無法撐起他的花費。那豈不是說他很有可能也花了江輕霞的錢?金九齡說到底也是個浪子,從未安定,更是與多人有過關係,若是情人幫襯他,倒是或許能活得如此光鮮。
晏亭:“江輕霞是不願多說的。”
陸小鳳肯定道:“她定是知情。便是不知情,在知曉繡花大盜留下繡品的做派後,她也該知情了。”
“……”
晏亭沒頭沒尾的忽然道:“‘情’之一字,果真複雜。”
陸小鳳:“複雜到江輕霞願意拱手送上自己錢財,費勁做了繡品引來懷疑。”
晏亭重複:“果真複雜。”
他又說了一句看似無情的話:“她願意作證是她把這些繡品給金九齡的。”
陸小鳳:“……你到底用了點什麼手段啊?”
晏亭詭異的陷入沉默。
陸小鳳的心頭湧上幾分不好的預感,他遲疑的叫了聲晏亭。
“沒什麼。”
晏亭:“只是她想讓我當她下一任情人。”
陸小鳳:“……”
他摸了摸自己的兩撇鬍子,乾巴巴道:“這不算是你的手段……吧。”
人就長這樣也沒什麼法子吧。
他也沉默了。半晌後,因為實在好奇,他忍不住八卦的問道:“你答應了?”
陸小鳳明明知曉游龍生似乎對晏亭有想法,這問題讓晏亭立刻奇怪的瞥他一眼,不過還是好脾氣的回答了:“自然沒有。”
陸小鳳:“她還願意作證麼?”
晏亭:“願意。”
“……哦,這樣。”陸小鳳也不知曉該說些什麼好了。
難不成是因為金九齡只會讓她出項,晏亭卻能夠躺著進項?
他看了看晏亭的臉,覺得會看上晏亭真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陸小鳳沒由來的感到些許悵然。
而且這人有些呆,很多時候他都會忍不住站出來幫他擋一擋,他的臉畢竟也不差,他卻是很擔憂晏亭會被欺騙的。
能全須全尾行走江湖的女人不在少數,那自然也多多少少有保命手段,說不準許多女人便是靠著男人生存,恐怕手段也很是毒辣。
只是來自晏亭的下一句話在他的耳邊炸響,讓他險些一蹦三尺高:“薛冰下手狠辣,有人不認得她,調/戲了一句,便被削斷了雙手,多看了兩眼並沒有任何不規矩的人,也被挖掉了眼,削掉了鼻子。”
彼時他遠遠跟著,實在沒想到薛冰下手如此狠辣,哪怕是他也來不及出手相救,但他之後倒是多少幫忙治了一治。
陸小鳳跳了起來。這次是真真切切地跳了起來,一點兒都沒有虛假。他整個人震驚到幾乎失去了顏色,臉色煞白,仿若那索命而來的無常一般。
他很受打擊,喃喃道:“……薛冰……不可能,怎麼會……?”
在這江湖上,一言不合便要殺人的不在少數,但薛冰是一個女子,更是一個在他面前會臉紅,在他朋友面前會害羞縮到他身後的,善良而溫柔的女人。
江湖不缺女人,更不缺心狠手辣的女人,薛冰只是其中之一。陸小鳳當然也不缺女人,他也知曉善良的、任人可欺的女人在江湖上活不長久,除非她武功很高……而薛冰恰巧是一個武功不那麼高明的女人。
他不明白這個道理麼?他自然亦是明白的,只是不想明白罷了,他也會有想要逃避的想法,這乃是人之常情。
薛冰這種沒要人命的女人反倒是最為安全的一種人,可在幾乎不殺人的陸小鳳看來,便有些過了。他很想偏袒薛冰,但他也知曉這已經在他心裡形成了一根刺,說不得什麼時候便要生長攀爬出來……
他實在很看重大宋律法。他亦知曉有許多人他管不著也管不住,可他偏巧是這愛管閒事的性子,不僅管自己,更要管他人。因此即便他做不出親手送薛冰進府衙的事情,他也絕不會再多與她打交道了:
他承認他很小心眼,不記西門吹雪千里殺人,只記薛冰因眼神挖人眼……至少西門只對找上門來的人和通緝犯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