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洶湧(六)
屋子的氣氛,驟然就冷了下來。
誰都感覺到了曹大公子瀕臨爆發的心情,大氣也不敢出,唯恐引火燒身。林遠攸雖說不懼怕,但出於對逝者的尊重,還是保持了沉默。林碧波此刻正恨不得自己化作塵埃,好讓所有人都看不見自己的存在,更加不會出聲。曹夫人默默的看了曹大公子許久,似乎在醞釀措辭,欲言又止。
曹大公子卻並沒有在意周遭的情況,他只是那樣靜靜的抱著身子已冰冷的鳳卿,久久沒有抬頭。他的腦海里一片空白,已不知該做些什麼,只是用力的將他抱得更緊一些,好像這樣,他便能感受到他的體溫,就能活過來一般。
曹夫人終於按捺不住,出聲說道:「遠山,人已經去了,你也要振作起來……」以曹夫人平時的態度,說出這樣的話,已經是十分牽就了。也是為了儘可能的照顧他的心情,才放低了身段。
死一般的寂靜,無人回應。
到底有林遠攸這個他們眼中的外人在場,曹夫人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當仍舊耐著性子哄道:「人死不能復生,你也要振作起來才是。」依照平時的習慣,若不是見著曹大公子這般傷心,只怕是立刻就命人將小倌拖出去草草埋了。 曹夫人張了張嘴,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但也沒有立刻拒絕,只是勸道:「千里迢迢的,總歸是不大方便。」「怎麼會不便呢?」曹大公子嘴角詭異的勾起了一抹笑意,「現在我終於可以帶他走了,他該高興才是。」前言不搭後語,令人不得不擔憂他此時的精神狀況。
林碧波聽得分明,看看曹大公子,又看看他懷裡似是沉睡了的那人,終於忍不住沖了出來,「娘,遠山瘋了,您也跟著魔怔了不成?江南離燕京城何止千里之遙,就這樣將一個死人帶回去……」噼里啪啦,茶几上的杯盞和茶盅碎了滿地。卻是曹大公子一腳踹飛了茶几,直衝著林碧波而去。
碧綠的茶水順著林碧波的頭髮往下直淌,而由於這一腳太過用力,那茶几重重的撞在了她身上。出於慣性,她朝後退了幾步,背脊撞上了花架,一盆冬青樹就落了下來,滿地都是泥土和碎片。林碧波今日穿著的是月華裙,上面已染上了斑斑血跡,觸目驚心,顯見得是哪裡受傷了。 這下林遠攸就再也坐不住了,林碧波即便是言語上放肆,但曹大公子當著他的面下此狠手,也太不將林家放在眼裡了。更何況,林碧波雖說是庶女,但林夫人也不曾薄待她。堂堂林家小姐,居然會在婆家受傷,這要是傳出去,可叫林家的掩面往哪裡擺
縱使林碧波有千般不是,但曹大公子動手打人,就落了下風了。林遠攸唰的一下站了起來,「你們曹家未免欺人太甚」曹夫人對林家頗有些忌憚,見林遠攸臉上是掩不住的怒氣,暗叫了一聲不好,忙陪笑道:「大舅爺你也見到了,遠山心情正不爽利著,難免就魯莽了一些。」一面說著,一面呵斥道:「都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扶著你們奶奶下去休息」…
「慢著」林遠攸的臉色更是冷了三分,「夫人莫不是沒有看見吧,碧波可是見紅了,不傳大夫,如何令人放心?」他這麼一說,所有人都向林碧波投來了審視的目光,紛紛從上打量到下,也發現了那些血跡。曹夫人神色一僵,慌忙命人去請大夫。好在方才的大夫也並未走遠,很久就折轉了回來。
林碧波哭得聲音都啞了,一張小臉上掛滿了淚珠,說不出的可憐。丫鬟們就扶著她去了內室,大夫診脈過後,開了藥方,說是一些皮肉傷,將養幾日,也就好了。好在也沒有傷到臉,從外面來看,也看不出什麼端倪。
話雖如此說,但林碧波到底是大家出來的千金小姐,幾時受過這樣的傷害,又氣又急,不免怨恨曹大公子下此狠手,又連帶著恨上了林遠攸,責怪他當時沒有攔著,任由那茶几砸到了自己身上。
林遠攸哪裡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被人怨恨上了,心裡仍想著得拿出幾份氣勢和決心來,無論如何得叫曹家給個說法,否則當真是做兄長的無能了。曹夫人也知道是自家兒子不對,低聲下氣的道歉,好說歹說的勸了好一會,林遠攸的神色才略略有所好轉。但曹大公子仍是沒有低頭的意思,恍恍惚惚的,抱著鳳卿就朝外走。
屋子裡這麼多人,也無一人敢攔住他,誰也不敢重蹈林碧波的覆轍,就怕撞在了槍頭上,觸霉頭。林遠攸幾時受過這樣的冷遇,但想到以曹大公子現在的境況來看,他即便是要討個說法,怕是也會自討沒趣。和這樣的人,根本沒有道理可講,無論說些什麼,他永遠是不在意不關心,也不搭理,好像根本就不在意惹怒了林家會有怎樣的後果。
說是兒女親家,照這樣發展下去,只怕會成為冤家。
沒有曹大公子的道歉和悔改,曹夫人說上再多,也無濟於事。聽聞林碧波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林遠攸便直接告辭了。曹夫人挽留不住,派了最得力的媽媽送他上了馬車。路上那媽媽自然也是苦心孤詣的道歉和勸解,只是這些對林遠攸來說,通通都太過無力。這話若不是從曹大公子口裡出來,旁人說再多,都沒有一點用處。
待到回府以後,徑直是正房見了林夫人。他離開的時候是在一大早,現在已經是斜陽西下,連曹家的午膳也婉拒,就這樣空著肚子,帶著滿腔的怒氣回來了。林夫人看了眼他的臉色,已經猜出了七八分,就問道:「事情不大順利?」
「何止是不順利」這話輕而易舉的點燃了林遠攸的怒火,他一五一十的將當時的情景說了出來:「……那叫鳳卿的小倌就死在了他懷中,當時就半晌沒動彈,這也就罷了,在曹夫人勸他振作之時,竟說要帶著那小倌回江南。碧波氣極,上去嚷嚷了幾句,他一腳就踹在了茶几上,碧波當時就見了血,好在傷得不重,大夫也只說休養幾日就好了。」
雖說在氣頭上,有些細節描述的不大清楚,但林夫人也猜出了其中的彎彎繞繞,說道:「這麼說來,曹大公子是要為了一個死人和家裡打擂台了?」「是這樣。」林遠攸點點頭,「看得出來,曹大公子對那小倌十分用心,並非是隨意耍玩,看樣子這事情有得折騰了。」
林夫人沉默了片刻,忽而壓低了聲音說道:「照你的說法,這小倌必是誤食了毒藥,依你看,會不會是……」弦外之音,不言而明。「我也是這樣想。」林遠攸說出了自己的猜測:「畢竟碧波是最不待見那小倌的,更何況我看她臉色也有些不對。」頓了頓,話鋒一轉,「但大夫當時過了很久也沒來,我聽說曹家出門便是藥鋪,不至於耽誤那麼久,說不準是有人從中動了手腳,但碧波到底是婦道人家,能不能插手這些事情,還未可知。」…
「我明白了。」林夫人心裡也有了些底數,不再追問,「這事暫且別告訴你老子,且讓他過幾天消停日子吧。」自上次發現齊洛城狎ji以後,林侯爺就落下了心病,好幾日都鬱鬱寡歡,叫人心憂不已,林夫人也不欲那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去勞動他,惹得他老人家心情愈加
不快。
林遠攸點著頭答應了,又問道:「您說,碧波這件事情,到底該如何處置呢?」到底是庶女,情分不同,林夫人自然不會有那種感同身受的痛苦,只是說道:「事已至此,我看不如就順著曹大公子,待到他遂了心,時間一點點過去,總會回心轉意的。」頓了頓,若有所指,「若是現在逆著他,讓人覺察到什麼貓膩,對碧波,終究是沒有什麼好處。」
「我知道了,暫時先冷一冷再說。」林遠攸也是聰明人,很快就明白了過來。
若這事真是林碧波所為,按照曹大公子的性子,怕是沒有這麼容易結束……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小說裡面的很多人都有雙面性,並非是絕對的好人或者絕對的壞人。只能說,環境造就性格吧,個人有個人的立場,個人有個人的利益,道不同不相為謀吧。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