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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北顧高挑纖瘦,蘇南城比蘇北顧高出半個頭來,更重要的是他年紀輕輕就開始發福,脖子不僅粗,還有了將軍肚。
就算天色再昏暗,燈光照得不真切,眾人也不至於會混淆蘇南城與眼前這個柔美嬌弱得過分的人兒來。
蘇北顧很少回來,上一次與族親接觸還是在她爹的喪禮上,故而這些人一時半會兒沒認出她來,直到盧氏站出來解釋:“哦,是這樣的,朝廷有緊急的公務郵遞,事關重大,城兒便親自去處理了。可是早已定好的吉日不能錯過了,於是我們與親家商議過後,決定讓北顧代替城兒迎親。”
謊話說得多了,再說時,便能做到面不改色了。
盧氏說得很自然,雖然還是有人議論,卻沒出什麼亂子。
“替娶”這事並不罕見,好歹迎親的是個人,而不是什麼公雞。況且覃家都沒有意見,他們這些人又有什麼資格說三道四呢?
其中一位族中長輩淡定地道:“三牲準備好了就出發吧,別誤了時辰。”
蘇北顧走在前頭,眾人提著燈跟在她身邊,這才有機會看清楚她的模樣。
只見寬大的喜服罩在她的身上,一眼就能分辨出這身衣裳並不合身,可出乎意料的是她穿著不僅沒有想像中那麼滑稽,反而穿出了風流謫仙的飄逸感。
仔細一看才發現關鍵是腰部的變化:腰間本該束著按蘇南城的尺寸來縫製的革帶,如今卻被換成了絛帶。
若蘇北顧束了那條革帶,哪怕能調整到與她的腰身相符的尺度,也會將衣服收束得很多褶皺。而絛帶不需要將腰間繫緊,它就虛繫著,只微微收攏衣物,兩端的流蘇貼著衣服的下擺垂落,隨著她的走動而飄搖蕩漾。
不過她的臉上並無喜色,倒是一副無欲無求的模樣,身旁的小伙子忍不住對她說道:“妹子,你這不像是去告訴祖宗,家裡有喜事的,倒像是去做法事的。”
蘇北顧:“……”
從今往後,這世上又多了一個可憐的女人,而她正是幫凶,有什麼好高興的?
她嘴上說:“我是道士,一聽說要祭祀,就習慣了。”
“哦,懂!”
蘇氏一族的家廟沒多遠,不過這家廟並不大,大門進去後就能看見蘇氏先祖的牌位,從上到下,擺放了十三個牌位。
牌位前面是供桌,而家廟的左右兩側各擺著幾張椅子,平日族裡商量大事,每家的代表基本就是坐那兒談的。
蘇北顧按長輩所說的流程祭拜完先祖後,一群人又呼啦啦地回了蘇家。
此時距離她出門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沒錯,僅僅是祭祀這一環節,就因為過於繁雜和瑣屑的流程,花了她整整一個時辰。
祭拜完祖先不代表她就能回去睡覺了,畢竟左鄰右舍這麼早就來幫蘇家的忙,為了報答,是一定要準備酒席招待他們的。
摸黑吃了一頓飯,一群人或是去小憩會兒,或是去催媒婆、迎親隊。一直忙到天亮,各家睡醒的婦人才紛紛趕來幫忙,孩童也在蘇家院前嬉笑玩耍,熱鬧得鄉里都知道了這樁喜事。
……
若論成親的兩位當事人誰更辛苦,蘇北顧後半夜好歹還有補覺的機會,覃如意那才真的是通宵沒睡。
很多人認為男方娶妻才需要祭祖,實際上女方出嫁之時也要祭祖,祭拜完祖先後,就得開始梳妝打扮,聽媒婆念完一長串的吉利話。
鍾氏準備了一些早點讓覃如意吃,她必須要吃飽,否則一直空腹到傍晚,只怕她支撐不住。
覃如意小口、小口地吃著蒸餅,鍾氏則在邊上叮囑她婚禮上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等她嫁過去後,又要如何相夫教子、勤儉持家、孝順婆婆、照顧小姑子。
鍾氏見她沒什麼反應,還以為她犯困沒聽清楚,又提高音量重複了一遍,最後問:“你聽清楚了嗎?”
覃如意這才給予回應:“嗯,聽清楚了,照顧小姑子。”
鍾氏覺得她這個回答怪怪的,可一般別人也都是重複最後一句話表示聽完了整段話,所以鍾氏也說不出哪兒不對勁。
鍾氏沒有別的事項要叮囑,就出去忙自己的了。
旭日初升時,金光鋪滿了覃如意房間的窗欞。她已經梳妝打扮好了許久,因婚俗原因不能出門,只好坐在床上等新郎來迎親。
她望著金光燦燦的窗欞,抬手去接那透過窗紗照進來的晨光……她抓不住光,只能順著光影投射開始弄手影。
玩著玩著,她忽然打量起自己的手來。
方才媒婆替她梳妝打扮,讓她的手抹了些很香的膏藥,說這些都是大家閨秀平日抹來護手的手藥,她若是常抹,或許手也不會這麼粗糙。
“粗糙啊……”覃如意喃喃自語,忽而想到蘇北顧說她的手“有力量”,她的嘴角便微微翹了起來。
或許該苦中作樂地想,這蘇家,也不全是令人討厭之輩……就是不清楚這小姑子好不好相處。
外面又逐漸熱鬧了起來。料想是覃家的親戚到了,一大幫子人不想在這樣喜慶的日子裡跑到作坊那邊去沾晦氣,因而都只能擠在宅子這邊。
鍾氏、覃如意的兩個姑姑在後廚忙著,男人們則把覃見生攙扶出來,跟覃倌坐在一起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