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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到教堂時,已經來了不少人,門口停著成排的馬車,鴿群繞著教堂的尖頂飛翔。
身著黑色服裝的悼念者密集地散布在禮拜堂內外,宛若一群棲息的烏鴉。
他們大多都是一臉的肅穆,偶有交談,也都壓低聲音,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副靜默的油彩畫。
今天是個久違的好天氣,倫敦上空難得現出一片湛藍,就連那些陰魂不散的霧氣也隱遁了身形,讓明媚的陽光灑滿大地。
夏洛特攥緊手裡的寶石髮簪,跟在威廉他們身後,隨著人流踏入教堂。
他們走在隊伍的最後,刻意保持著低調,但仍有很多雙眼睛好奇地搜尋他們的身影,尤其是阿爾伯特。
雖然完全無辜,但他儼然成為了這場悲劇的男主角。八卦之心促使大部分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每個人都在猜測著他會如何表現。
夏洛特小心翼翼偏過頭,偷偷地觀察著阿爾伯特。只見他面色如常,但是眼眸深處隱隱閃現著一抹悲傷。
她收回視線,再一次攥緊了手中的髮簪。
他們在所有人退出教堂後,才緩步走到侯爵小姐的棺槨前。門口聚集著一群頑固的觀察者,一邊低聲交談著,一邊裝作隨意地向里瞥視。
阿爾伯特對此毫不在意。他邁著矜持的步伐,來到侯爵小姐面前,微微俯下身,輕聲說了些什麼,然後脫下手套,坐在棺槨邊沿,輕輕撫了一下她的頭髮。
侯爵小姐穿著她最喜歡的水藍色的長裙,精心修飾過的面容完美如石膏。
她看上去似乎只是睡著了,只要王子的一個吻,便會睜開湖藍色的眼睛,露出甜美的微笑。
夏洛特抹了抹眼角。
阿爾伯特從里懷掏出那枚藍寶石髮簪,溫柔地別在侯爵小姐的金髮上,他的動作充滿儀式感,猶如一位虔誠的神父。
就在這時,從教堂的穹頂灑下來一陣玫瑰花瓣,紛紛揚揚,猶如鵝毛大雪。
夏洛特驚訝地抬起頭,注視著高高的穹頂。目光觸及到了一片明亮的陽光,有些晃眼,那些密集的花瓣,仿佛是從光暈中誕生的,每一片都飽含著天使的祝福。
“絕對是邦德的傑作。”站在最後面的莫蘭上校嘟囔了一句。
“別忘了赫爾德。”弗雷德小聲補充。
阿爾伯特也沒預料到這樣一出,微微愣了一下。
雖然不明白這堪比魔法的玫瑰雨是如何形成的。但它營造出的浪漫氛圍,令門外的好事者們都忘記了偽裝,目瞪口呆地注視著裡面,滿眼驚嘆。
夏洛特忽然很想哭。
這個畫面一定是侯爵小姐期盼了很久的吧——心愛的男人,羅曼蒂克式的氛圍,他在撫摸她的秀髮,眼裡充滿柔情,她甚至願意為這樣的片刻,獻出全部生命。
威廉把手搭在夏洛特的肩膀上,她就勢靠進了威廉的懷中,抽了抽鼻子。
片刻之後,輪到她走上前。她面向侯爵小姐的屍體,在胸口劃了個十字,然後彎腰將綠寶石髮簪,輕輕放在了她交握於胸口的雙手之下,緊貼著心臟的位置。
她的用意很簡單:讓她最愛的男人的目光,在天堂一直陪伴她左右。
默哀了很久,玫瑰花已經在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濃郁的香氣裊裊瀰漫,讓這個場景更加像是一場夢。
夏洛特對雙眼緊閉的侯爵小姐道了句「請安息」,便退到一旁,默默看著其他人的悼念。
最後她跟著威廉走出教堂。
阿爾伯特和路易斯還留在裡面,正跟侯爵說著什麼。侯爵是個方臉、面容倔強的老頭子,雖然眼圈通紅,但依舊竭力掩飾悲傷,好像生怕被人看出來他的脆弱。
而侯爵夫人,因為心中有愧,外加悲傷過度,大病一場,至今臥床不起。夏洛特毫不懷疑,不久之後還會有另外一場葬禮。
“我就要離開了,威廉。”在繞到後廳的時候,夏洛特忽然說道。
威廉輕輕點了點頭,並不意外。
“你會想我麼?”她仰起臉,孩子氣地問道。
“當然會……”威廉笑著答,拍了拍她的頭,“由衣醬對我來說是十分特別的存在。”
“比夏洛克福爾摩斯還特別嗎?”她眨眨眼,追問道,一臉的較真。
威廉也眨了眨眼睛,沒有立刻回答。
夏洛特鼓起嘴,假裝生氣地別過頭:“哼,算了,我才不要和怪人相提並論呢。”
威廉無奈地搖搖頭,剛想補救兩句,夏洛特又一次抬起下巴,換了一種語氣,問道:“吶,威廉,你為什麼一直叫我「由衣醬」呢,明明大家都已經用夏洛特稱呼我了?”
“或許是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吧。”威廉笑道,“在作為威廉詹姆斯莫里亞蒂重生之後,我就拋卻了原來的姓名,除了路易斯,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我的本名。”
夏洛特微微瞪大了眼睛。
“我想你或許也一樣,過去的名字伴隨著傷痛,你寧可冒用別人的身份也不想使用它。當然我們的狀況並不相同,只是我從你的神情中感受到,你似乎更願意我稱呼你現在的名字。”
一點也沒有錯。在父親重回她身邊之前,她確實一直抱著這樣的想法。
即便父親歸來,她接受了「夏洛特」這個名字,也依舊希望能有一個人,以「由衣」來稱呼她,因為那個名字伴隨了她整個蛻變的過程。